从濒海水乡到东方大都市:古地图所见松沪地区景观及环境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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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4-01-25 20:33

发布于:山西省

原标题:周妮 | 从濒海水乡到东方大都市:古地图所见松沪地区景观及环境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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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上海城市的发展,是传统中国社会从农耕时代走向工业化与近代化的一个重要标志,在这一复杂而曲折的转变过程中,上海也由一个海边不太知名的小县逐步转变成为一座闻名国际的东方大都市,建设成就辉煌,驰誉中外。上海地区(从历史上看,“松沪地区”的概念似乎更为准确)的景观风貌也在这一过程中发生了巨大而深刻的变化,这在中国景观史上具有特殊意义。而在目前的上海景观研究中,以现代景观学进行研究者居多,比较而言,对上海历史景观的研究相对薄弱,仅有较少学者,如周振鹤、钱宗灏、吴俊范、黄江平、牟振宇、罗婧、李卉卉、徐俊全等从不同学科背景出发对近代上海景观,尤其是近代上海城市景观进行了较为全面与详细的研究。[1]因此,从不同角度继续展开与深入对历史时期上海景观的研究仍然十分必要。

纵观历史时期上海地区(即历史时期松江府地区)的景观发展历史,我们可以发现,其构建过程受到时代与社会变迁的影响非常明显,工业化与近代化在上海城市景观构成及特征上有着极为直接的体现。研究上海历史,可以发现不同节点的不同意义。通常,上海近代史与中国近代史一样以1840年鸦片战争、1843年上海开埠等一系列事件作为分割点,而城市景观体系的构建则具有一定的滞后性。不可否认,租界的出现与之后长达数十年的建设,成为中国近代城市化发展的先导。[2]上海地域内景观形态也自然随之发生了实质性的改变——伴随20世纪以来该地域城市化进程的加快,以原松江府属下上海县为中心,开始从江南水乡向东方大都市迅速转变,城市化建设速度大大加快。该地域内原有天然聚合的水域及水体景观、为农田水利及航运交通而疏浚并开掘而成的水体及水域景观、水田景观与水域附着景观等,亦随之发生或大或小的转变,演化为马路如织、桥梁密布、企业与中外建筑遍地开花的都市景观形态,外滩一带甚至出现了“万国建筑博览会”。这些重大景观变化,不仅以大量文字描述的方式被记录下来,更以地图等形式直观地被呈现出来。因此,20世纪这个节点,对于上海城市景观变迁而言,具有典型意义。

“一图胜千言”,古旧地图在历史景观研究及复原中的重大价值不言而喻,因此,明清方志以及近代测绘史上留存下来的一批地图资料,对于研究与复原上海地区的景观变迁具有很高的价值。[3]在本文中,笔者即以古地图为中心来探讨与复原松沪地区古今景观及环境变迁过程,总结与梳理其背后复杂的影响因素。当然,今天上海市的范围并不仅限于上海市区,还包括松江、青浦、金山等区,而松江等区的历史较之上海县更为悠久,记载也更为丰富,这也是在上海景观史研究中需要特别注意的。

一、 20世纪前松沪地区之景观记忆

02

上海地区建县的历史并不短暂,但长期以来不过是松江府下属的一个普通县城。如明代松江府下辖华亭、上海、青浦三县。《大明一统志》称:“(上海县)在府城东北九十里,本华亭县地,居海之上洋,旧曰‘华亭海’。宋时,商贩积聚,名‘上海市’。元至元中,置上海县。本朝因之。编户六百二十里。”[4]清代松江府的辖县由3个增加为7个,这7个县分别是华亭县、娄县、奉贤县、金山县、上海县、南汇县与青浦县。显然,当时上海县的等级地位并不显著。“汉海盐、娄二县地,梁以后为海盐、昆山二县地。唐、宋为华亭县之地。居海之上洋,曰华亭海,宋时,立舟舶提举司及榷货场,为上海镇。元至元二十九年(1292),即其地置上海县,属松江府。

泰定三年(1326),属嘉兴路。天历元年(1328),复属松江府,明不改。本朝因之。”[5]因此,我们可以说,宋元时代是上海县的初创或婴幼儿时期。但是,上海虽在元代始置县,直至明代,其县的建制才算真正稳定下来,开始了长期稳定的建设与发展。与其同步,松江府也是元代才从嘉兴府中分立出来的,因此,明代是松沪地区重要的发展时期。清代至开埠,以至20世纪之前,上海地区的历史也主要延续了传统的发展道路。对于松沪地区的景观构建历程而言,也是如此。

(一)明代地方舆图所见松沪地区的景观特征

关于松沪地区景观在明代的总体风貌,我们可以从当时官员的奏折中窥得一斑。如夏原吉曾经奉命整治松沪地区“水患”问题,通过实地调查,夏原吉在奏疏中指出,松沪地区“水患”的由来与其地理形势有着十分密切的关联。

……命夏原吉治苏(州府)、松(江府)、嘉兴(府)水患,浚华亭、上海运盐河、金山卫闸及漕泾分水港。原吉言:“浙西诸郡,苏(州府)、松(江府)最居下流,嘉(兴府)、湖(州府)、常(州府)颇高,环以太湖,绵亘五百里,纳杭(州府)、湖(州府)、宣、歙溪涧之水,散注淀山诸湖,以入三泖。顷为浦港堙塞,涨溢害稼,拯治之法,在浚吴淞诸浦。按吴淞江袤二百余里,广百五十余丈,西接太湖,东通海,前代常疏之,然当潮汐之冲,旋疏旋塞……”[6]

显然,从奏折可见,明代吴淞江水系(图1)[7]之庞大、辐射面积之广、影响地域之大,远远不是今天吴淞江(或称苏州河)所能比拟的,其同时还是影响明代江南地区水患及水利问题的主要水系。而历史时期江南环太湖地区“水患”的形成,在于该地区地貌、地势的差异以及泥沙淤积与种种人为因素,具有循环的特征,非一朝一夕可以解决。

图1 明代东南水利七府总图

有明一代,吴淞江整治就经历了十分复杂曲折的过程,这一过程也反映出江南人民为这一地区的水利建设所付出的巨大努力。《明史·河渠志》记载,侍郎徐贯奏称:“永乐初,命夏原吉疏浚。时以吴淞江滟沙浮荡,未克施工。迨今九十余年,港浦愈塞。臣督官行视,浚吴江长桥,导太湖散入淀山、阳城、昆承等湖泖。复开吴淞江并大石、赵屯等浦,泄淀山湖水,由吴淞江以达于海。开白茆港白鱼洪鲇鱼口,泄昆承湖水,由白茆港以注于江。开斜堰、七铺、盐铁等塘,泄阳城湖水,由七丫港以达于海。下流疏通,不复壅塞……”[8]“不复壅塞”只能是短暂的理想状态,长期来看,未免言过其实,任何水利工程的效果都无法一劳永逸,均需要不断维护。

是年(嘉靖二十四年,1545),吕光洵按吴,复奏《苏松水利五事》:一曰广疏浚,以备潴泄。三吴泽国,西南受太湖诸泽,水势尤卑,东北际海。冈陇之地,视西南特高,高苦旱,卑苦涝。昔人于下流疏为塘浦,导诸湖水,北入江,东入海,又引江潮,流衍于冈陇外。潴泄有法,水旱无患。比来纵浦横塘,多堙不治,惟黄浦、刘河二江颇通。然太湖之水,源多势盛,二江不足以泄之,冈陇支河又多壅绝,无以资灌溉,于是高下俱病,岁常告灾……[9]

因此,我们看到,吴淞江水患、水涝问题在有明一代无法得到根本解决,与地区本身地貌特点及水势、泥沙等问题有着直接的关联。明代松沪地区留存下来的文献资料更为详细地记载了这一区域的各种自然与文化景观,其中对水域景观的描述尤为详细,为今日系统研究这一地区水域景观的发展与变迁提供了丰富的史料,如《松江府志》《上海县志》等文献中所存文字及舆图资料对于复原开埠前上海的景观风貌尤为重要与珍贵。

现存较早的弘治《上海志》虽然未绘舆图,但其留存下的大量文字记载了当时上海的各类景观,并从整体上对上海主体景观进行了总结,认为上海“阻江而濒海”,为“濒海重地”,“无深山茂林之阻”,“素号泽国”,是典型的濒海水乡。[10]该书卷二《山川志》所载山体景观,仅有竿山、福泉山两处,与丰富的水域景观形成鲜明对比。如其所载水域景观,既有线性水体景观、平面水体景观、水田景观,又有水利景观、水域附着景观与水域交通景观,包括东海、松江、沪渎江、青龙江、莺宝湖、黄浦、范家浦、顾会浦、盘龙浦、崧子浦、白莲泾、乌泥泾、紫冈泾、沙冈泾、竹冈泾等,以及松江南岸的张家浜、戴家浜、青浦、古江、南跄浦、上海浦、大卢浦、西卢浦、新泾、鱼浦、小许浦、盘龙江、俨倘浦、周泾、西旧江、赤眼浦、华潮浦、淮浦、朱墅浦、艾祁浦、青龙江、浦家江、大盈浦、梁纥浦、南澥浦、直浦、赵屯浦、内勋浦、石浦、道褐浦、金灶浦、萧市浦、陆虞浦、千墩浦、隹浦、漳潭浦、同丘浦、诸天浦、张浦、帆归浦、大直港、少里浦、东斋浦、刹力浦、吴浦、界浦、六直浦;北岸的江湾浦、坊浜、唐庄浦、东彭越浦、西彭越浦、赵浦、大场浦、桃树浦、下槎浦、中槎浦、上槎浦、石桥浜、新华浦、封家浜、李墅浦、上栈浦、何浦、陆皎浦、东黄渡浦、裘泾、西黄渡浦、桑浦、顾浦、安亭港、徐公浦、北澥浦、大瓦浦、下驾浦、天明浦、新洋江、马仁浦、小虞浦、大虞浦、良里浦、新渎浦、下里浦、黄渎浦、及墅浦、界浦、漕泾、六市泾、管廉浦、张浦、戴墟浦、陆泾、庙泾、箭浦、青丘浦、索路港、安亭港等,数量繁多(图2)。[11]

天顺二年(1458),因为松江水患频发,上海县重新开凿了大型水利工程。其“起自大盈浦,东至吴松江巡司,计二万二千丈;又自新泾西南至蒲汇塘入江,

图 2上海县水利图

计四千丈,阔皆一十四丈,深皆二丈。而低乡之潦可泄,东北则自曹家河,平地凿及新场,计三万余丈,阔皆与江同。又自华泾塘、六磊塘、莺宝湖、邬泥泾入浦,而高乡之旱亦免,大小联落(络),无不通贯”。[12]这些记载充分反映了当时上海地区水患问题的严重性与水域景观的不稳定性,也反映了人为因素对区域景观的重建与干预。此外,当时上海县境内的水域交通景观也有不少,不少名称为我们研究当时的景观变迁提供了依据。如津渡有吴淞江渡、黄浦渡、芦子渡、高昌渡、薛家浜渡、方浜渡、东沟渡、南仓渡、孙家渡等,境内桥梁数量则更多,有泳飞桥、福谦桥、太平桥、通秀桥等230余座。而水利兴修中,上海境内修建了许多起到重要的抗洪作用的堰闸,出名的有海堤、将军堰、竹冈堰、沙冈堰、垾患堤、吴淞江闸、新泾木闸、潘家浜石闸、乌泥泾石闸等。

而今天的上海市嘉定区自宋设县。据文献记载,其地为“濒海之墟,当江流之会”,“无大山高屿”,亦为典型的滨海水乡。[13]其境乡皆以水田景观之圩田区别所辖范围,划分详细,如“守信乡,领都六,东一都一区正、副二扇计十四里,三十圩。正扇凡七里,领圩十有七。十八图三圩:东阳、露、腾;十九图三圩:致、玉、西阳……”[14]其中,东阳、露、腾、致、玉、西阳均为圩田之名称,数量最为繁多,合计有1900余圩,反映境内水田景观之壮观。又,《嘉定县乡都总图》反映了境内各乡都划分与水体之间的关系。显然,线性水体景观是乡都划分与圩田划分的主体因素,地图所呈现的线性水体为其境主要水体景观。同时,绘有《嘉定县水利图》(图3、图4)[15],注记各水体与水利设施名称。

从所绘地图可明显看到嘉定县域为典型的“水乡泽国”,其“幅员不百里,而塘、浦、陂、池,大者,以数十计;次者,以数百计;小者,以数千计”。[16]可以说,地图所记载大量的水域景观地名,为我们复原与认知当时的景观面貌提供了帮助。根据地名文字记载,境内线性水体景观,大者有吴淞江、刘家河;城中有横沥、练祁塘两干河,野奴泾、何家浜、新渠、唐家浜、

图3 嘉定水利图(一)

崇文浜、邢家浜、杨树浜、清镜塘、饭锹浜、吕墅泾、西库泾等14条支河;县域西南塘浦较大者有大盈浦、大卢浦、青龙江、俨倘浦、白鹤江、高家浜、蟠龙江、安亭泾、黄渡浦、顾浦、吴塘、盐铁塘、陆皎浦、鸡鸣塘、漳浦、赵泾、浅江、封家浜、新华浦等19条。境内另有支河84条:西北塘浦较大者有7条,为顾浦、吴塘、盐铁塘、徐公浦、黄姑塘、娄塘、公塘,又有支河36条;东南塘浦较大者有30条,为中槎浦、下槎浦、虬江、庚店浦、走马塘、马陆塘、公孙泾、西杨泾、东杨泾、沙浦、湄浦、大场浦、彭越浦、桃树浦、卢泾浦、赵浦、鸢艬浦、黄泥塘、蕰藻浜、叚浦、江湾浦、钱家浜、月浦、采淘港、马路塘、界浜、张家浜、戴家浜、史家浜等,有支河共98条;东北塘浦较大者有11条,为双塘、黄姑塘、新泾、殷泾塘、华亭泾、蒲华塘、界泾、顾迳港、川沙港、黄姚港、五岳塘,又有支河共47条。

与线性水体景观密切相关的是水域交通景观,万历《嘉定县志》记载,明时嘉定县津渡有萧铁渡、小浜口渡、胡巷桥渡、钱家渡;桥梁有登龙桥、德富桥、聚星桥、耆英桥、宾兴桥等179座。

总体而言,松江府所在区域,以涉海平原地貌为主,地势平坦,水域面积广阔,实为“万水所凑,汇泽成湖,乃水之都会”。[17]其境内山体景观较少,仅有九峰、凤凰山、厍公山、陆宝山(崇祯时已为平陆)、佘山、细林山、薛山、机山、横云山、小横山、于山、钟灵山、卢山、簳山、福泉山、淀山与沿海秦山、查山、城山、土山、岩山、柘山、酒瓶山、金山、许山、胜山、竹峡山、达岸山、苏山、洋山、小金山等33座,且基本为低山。比较而言,水体景观则为山体之数十倍,“承受源水之来者为湖、为泖,而导引委水之去者为浦、为江,此一郡大脉络也。若夫泾、渠、港、渎连贯而分泄,其不驶者,《图经》所载五百九十有一”。[18]又从崇祯《松江府志》所附《松江府属县疆界参错图》(图5)[19]可以看出,其境内水域景观之壮观与丰富,不仅包括大量线性水体景观,还包括数量惊人的平面水体景观,这些水体景观相互交叉,形成网络,既是松江府属县疆界划分的重要影响因素,又是各属县内区图圩划分的重要因素。

江南水乡,无桥不通。在松江府境内,与这些数量繁多的水体景观相呼应,又形成了数量十分丰富的水域附着景观。其中,以桥梁最为显著,崇祯《松江府志》记载,松江府城有桥梁91座,松江府附郭有桥梁72座,华亭县有163座,上海县城及其附

郭有183座,唐行镇有桥梁27座,青浦县有桥梁191座。此外,又有大量渡口景观,如横潦泾渡、黄耳祠渡、金家渡、冯家渡、彭家渡、叶谢渡、横泾渡、何家渡、乌泥泾渡、王家渡、邹家渡、蟹溇渡、高昌渡、南昌渡、北仓渡、肇嘉浜渡、洋泾渡、白渡、宋家港渡、车沟渡、南跄渡、桃树渡、下海渡、卢沟渡、咸水河渡、新泾渡、曹家渡、石家渡、杨泾渡、范家渡等,其中“设上海居多”。[20]境内还有将军堰、竹冈堰、沙冈堰、吴淞江闸、新泾水闸、潘家浜石闸、乌泥泾石闸、薛家浜石闸、龙华石闸、日赤港石闸等堰闸10处。书中按语又称:“《旧志》有华亭三十六堰,今改筑护塘,不载。”[21]这种记载说明松江府境内的水域附着景观也是不断变化的,其不稳定性甚至超过一般的水体景观。

(二)清代地方舆图所见松沪地区水域景观特征

松沪地区水域景观之发达从前志中已得到明显的印证,但随着时代变迁,部分河道或堵塞,或疏浚,给区域景观带来了不小的影响。清代学者谷应泰所著《明史纪事本末》特立《治水江南》一节,即充分反映了明代江南地区水患与水利问题的复杂性与艰巨性,其后果便涉及松沪地区地貌与地理景观的巨大变化。如其言:

天下之赋,半在江南,而天下之水,半归吴会。盖江南之田,资水灌沃,特号“涂泥”。又易沾足,偃鼠饮河,酌多孔取。非如雍州土厚水深,冀州神皋天党也。考浙西及苏松诸郡,以杭、湖、宣、歙万山之水,奔腾涌溢,尽入太湖。太湖蓄潴之余,溢于三江,东流入海……大抵嘉、湖地据上流,故溪不入湖,则嘉、湖代受震泽之水;苏、松势处下流,故湖不入江,苏、松且代受三江之水。夏原吉躬履勘验,始称太湖泛溢,宜浚吴淞。然苏之吴淞,沙泥淤塞,旋疏旋积。松之吴淞,茭苇丛生,渐成陆地……况金城柳大,沧海田成,世纪奄逝,陵谷摧移……[22]

指出了江南地区由“水患”问题所引起的“沧海桑田”般的变化过程。与这一变化不同的是,伴随时代的发展与人们对水域景观认知的加强,舆图中有关水域景观的绘制较之前代更为详细与全面,一方面,嘉庆时期所绘松江府全境图(图6)[23]对于水体的描绘较之明代,无论在水体数量还是水体名称的注记上都更加丰富与全面。

另一方面,除“全图”外,还专门绘制了《松江水利原委图》《松江府北境水利图》《松江府中境水利图》《松江府南境水利图》对松沪地区不同区域水域景观进行专门的描绘与说明。统计嘉庆《松江府志》卷四所记载相关水域景观数量,境内水域交通景观,如桥梁、津渡,较明代增加了许多,尤其是桥梁数量,多达千余座。

发展至开埠初期,同治《上海县志》所载《上海县全境图》(图7)[24]则开始偏重对境内市镇、宗教等景观的描绘,对水体景观的描绘减少,较之此前“全图”或“总图”对水域景观的描绘明显地表现出淡化趋势,代之突出了其他人文景观。但又绘有《上海县南境水道图》(图8)[25]、《上海县北境水道图》(图9)[26],以专题图的形式描绘境内水体景观,并注记主要水体名称,突出与强调境内水域景观。从两水道图可见清代上海县区域内线性水体景观之丰富与其所呈现的纵横交错网络形状。

综上所述,松沪地区地处长江三角洲平原地区,地势较低,山岭极少,水域广大,故而历来为水域景观发达区域,明清地方志的作者们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因此,各方志所附舆图极其重视对其境内水域景观形态的描绘。一方面,在描绘各府县境总图时,各方志将水域景观与行政区划置于同一平面,表现出水域景观对于松沪地区政区形成的重大影响力;另一方面,注重对水域景观的描绘,各方志大多绘有“水利图”,以特别的方式呈现各县域境内水域景观,表现人类活动对于水域景观的影响,以及水域景观的现实功能。但是,也可以看到,这些舆图所呈现的水域景观主要为线性水体景观、平面水体景观,对境内丰富的水田景观、水利景观、水域附着景观及水域交通景观几乎没有描绘。

二、 20世纪前半叶松沪地区景观与环境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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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较而言,开埠初期,松沪地区地方志所载舆图仍然延续着中国古代舆图的传统与特征,重于对平面景观的描绘,且水域景观仍为其重点描绘对象,现代城市景观未成为此类地图绘制的主流。但随着开埠后外国势力的深入,外国城市建设观念进入上海,如何利用与开发上海成为主导,上海景观开始发生大规模变化。这一变化过程,在近代测绘地图中表现明显。

(一)1905年的《上海图》

1905年为清朝光绪三十一年,此时正处于20世纪之初,外国租界已在上海设立五六十年。因此,1905年的《上海图》(图10)[27]突出地勾勒了当时上海地区内部分区明确的特点,如图幅左边是“上海县城”,往右依次是“法租界”“英租界”“美租界”。

根据图幅所绘情形,当时的上海地区主要为几条河流所环绕。如西面界线为一条长河,中段称为“周泾浜”,应为今

图9 同治上海县北境水道图

图10 1905年的《上海图》

西藏中路与西藏南路。周泾浜之西为“跑马场”,被视为郊外。上海境内最重要的河流黄浦江,将浦东与上海县城及其他地区分开,图中特别注明“浦东乡村即陆家嘴”。反映了不同时代,上海人眼中的“浦东”有着特定的含义。而当时,黄浦江东岸最突出的地貌特征是成片的沙岸、滩涂。

具体而言,该图所绘景观主要包括水域附着景观、官衙建筑景观、宗教建筑类景观、城市道路景观、居民区景观等,最为丰富的应为水域附着景观。

1.水域附着景观

1905年的《上海图》中所绘水域景观除符号示意外,最为突出的是对水域附着景观中码头与桥梁的详细标注与绘制。第一,码头。水上交通是20世纪初上海地区最重要的交通方式,上海也很早就成为华东地区的重要交通枢纽。然而,我们看到,上海地区的航运主要是河运,因此,以黄浦江为核心的内陆河畔集中着相当多的码头及渡口。黄浦江西岸的码头,由南至北有油车码头、丰记码头、三泰码头、新泰码头、南会馆码头、丰泰码头、利川码头、董家渡、永盛码头、公义码头、万裕码头、王家码头、竹行码头、生义码头、新码头、久大码头、万瑞码头、毛家码头、萃丰码头、洞庭山码头、老白渡、恒生码头、大东门码头、杨家渡、信太码头、益码头、增祥码头、新太平码头、老太平码头、祥记码头、洽兴码头、会馆码头、行仁码头、三官堂码头、云集码头、大生码头、宁波码头、金方东码头、金利源码头、日本码头、太古码头、立大码头、法轮公司码头、天祥码头、旗昌码头、公兴码头、新关码头、名利码头、老旗昌码头、怡和码头、日本邮船公司码头、天津码头、怡和码头、轮船招商总局码头、华顺码头等;黄浦江东岸的码头,由南而北有招商局东栈、支那形船船渠、太古码头、怡和码头等。显然,地图所绘码头,较之开埠前各地方志中所载数量大大增加了,而从津渡到码头这一通用名称的变化,侧面反映出津渡功能的变化以及现代化、工业化在其中烙下的印迹。

第二,桥梁。水乡之地,无桥不通,桥梁在江南水乡是最为重要的交通设施之一。上海境内河汊纵横,桥梁建设必不可少,境内每个区域及近海地方都有相当数量的桥梁。上海县城内的桥梁,自东而西有东马桥、广福寺桥、市安桥、馆驿桥、花草浜桥、木桥、长生桥、益庆桥、吊桥、华家桥、西昌桥、曹家桥、庄家桥、羊肉桥、东(望)云桥、江(虹)桥、鱼行桥、蔓笠桥、水关桥、节孝桥、大通桥、永安桥、乔家桥、宁和桥、典隆桥、薛家桥、陈㧜桶桥、水关桥等;苏州江上的桥梁,由西而东有新造大桥、老闸桥、铁大桥、自来水桥、白渡桥、大桥等。而从图绘桥梁具体信息看,图中桥梁既有人行桥梁,又有城市化背景下与道路(马路)配套建设的道路桥梁(今称之为公路桥梁)。两种类型的桥梁分布存在区域差异,前一种桥梁多存于“上海县城”内,后一种桥梁多存于租界范围内,及与租界道路相连接处,反映出当时租界地域内城市化景观的快速发展与变化。

2.官衙建筑景观

《上海图》中所绘苏松大(太)道署、漕仓、上海县署、海防同知署、学署与文庙、参府署、沪军营、亲兵营、社稷坛镇江公所等均为官衙建筑景观。苏松大(太)道署,全称“分巡苏松太兵备道”,原驻太仓,后移驻上海,兼理江海关,故又称“上海道”,清亡后撤废。上海县署内又设有粮厅、水利厅、捕厅。这些景观的描绘反映了当时上海行政建置的大体状况及变迁与发展。

3.宗教建筑类景观

开埠之后,在保留传统中国宗教信仰的同时,上海地区逐步流行西方宗教,不少西方宗教建筑开始出现,以上海县城内最为集中。自西而东,自北而南有大境关帝庙、长生庵、云居庵、春申君庙、节财殿、葛翁庙、积善寺、耶稣堂(共三处)、观音阁、雷祖殿、公输子庙(即鲁班庙)、轩辕庙、天主堂、广福寺、玉皇阁、猛将庙、岳王庙、城隍庙、法义老院、袁公祠、陈公祠、节孝坊、忠义祠、魁星阁、长寿庵、姚家庵、武庙、万寿堂、静室庵、杨家祠、猛将庙、曹家祠、刘公祠、净土庵、地藏庵、普育堂、清节堂、戒珠庵、黄婆庵、徐公祠、药王庙、辅元堂、一粟禅院等。其中,耶稣堂、天主堂即为基督教、天主教代表性建筑。

4.城市道路景观

城市道路景观亦为该图呈现内容的最主要部分之一。从所绘具体情形,可见上海道路建设已然形成网络,并粗具规模。尤其在所绘租界范围内,道路纵横交错,俨然开埠前所描绘水体景观情形。如图中所绘英租界内所注道路当时已有厦门路、贵州路、牛庄路、劳合路、天津路、南京路、广西路、福州路、广东路、江西路、宁波路、四川路、山东路、老闸路(北京路)、汉口路等大马路,这些道路纵横交错,呈现出“十横八纵”格局,将英租界分割为多块,又加之连接这些道路的支路,形成以路分(居民)区的景象,这与开埠前按水体景观分割区、保、图(历史时期江南地区为方便“圩田”管理而形成的不同层级基层管理单位)相比发生了巨大变化,反映出道路景观对于城市建设与里弄划分的深刻影响。

而因道路分割形成的居民区景观有德昌里、福仁里、保康里、辅仁里、亿德里、仁庆里、富彝里、兴仁里、恒源里、新仁庆里、恒庆里、南京里、广西里、九江里、乐也里、绍安里、宝和里、宝和里三弄、宝和里四弄、兴德里、同安里、庆安里、富春里、新和里、新兴里、北平安里、祥春里、平安里、怀安里、德邻里(一、二、三街)、永定里、龙兴里、鹤鸣里、宝善里、东平里、东安里等约100处。

显然,此图较旧方志用图有了较大的提升,全方位展示了传统“县城时代”上海城市向近代化城市转型时期的风貌。地图中所保留的为数众多的古地名,不仅反映了地图所绘景观内容的变迁,还显示了当时富有特色的上海城市历史文化景观,对于上海地区丰富的地理景物有着较为准确的空间定位。

(二)1909年的《松江府属全图》

《松江府属全图》(图11)[28]印刷发行于宣统元年(1909),即20世纪第一个10年的末期。图中绘有山、河、湖、沙滩、暗沙、礁石、岛屿、灯塔、灯船、炮台、桥梁、铁路、车站、营盘、道路、界线、电线、海塘、城、镇、闸、寺、塔、汛、墩等景观,内容与数量均十分丰富。

而从图中所附《松江府图说》《上海图说》可知当时松江府所辖华亭县、娄县、上海县、川沙厅、南汇县、青浦县、金山县、奉贤县等一厅七县多以河流相连接,形成发达的水路交通网络,兼有天然山体景观与湖泊景观。但总体而言,山体景观较少,水域景观较多。

1.《松江府图说》

松属一厅七县,川沙则扼扬子江口,与崇明、宝山互为犄角。金山则据钱塘江口,与乍浦、澉浦 相依唇齿。

11松江府属全图

奉贤、南汇逼临大海。东望马迹,南邻舟衢,为江、浙会哨要冲。上海、华亭控扼黄浦,上承浙水,下会吴淞,为嘉湖往来孔道。青浦、娄县分三泖之流,占九峰之胜,点缀风景,为郡冠冕。览其形势,固非僻处东南,仅以财赋、渊薮雄于天下者。

其地势之特异处,则海疆二百余里,一望平坦迢迢,海塘围绕重叠,河流纵横如网,阻于护塘,无一港不入。黄浦独分流以入海者。自其流域观之,黄浦之在松郡,宛如长江之在中部,合南北之水,朝宗于海,类也;藉水利以灌溉农田,物产丰阜,交通便利,类也;吴淞一江,蜿蜒如汉水;上海扼其下流,与汉口形势又相似。所异者,黄浦上流地势平坦,不若江源之高亢耳!地质纯系冲积层,凤凰、佘山、天马诸峰,若隐若现,不相联属,意在古时,必为江中诸岛无疑。所可为一郡纪念者,则沪嘉铁道,横贯境内,不假手外人,亦克观厥成。斜塘、圆泄泾,宽广四百余尺,筑桥过之,工程不为不巨,主权独操,商办权舆,功实有足多者矣。

九峰名胜,以凤凰为最高。次推佘山,即兰笋山,东、西二峰,延亘数里,有天文台,高插云表。神山即细林山,立于前;薛山屏其后。北有竿山,昔产美箭,故名,俗呼北竿。上有玉灶泉,甚寒冽。天马,一名千山,相传干将铸剑处。山上树木阴翳,怪石拱立。右为机山,以陆机得名,横云在其南,颠有白云洞,深不可测。又西南为昆山,圆如覆盎,旁无附丽。惟西北有小径,攀跻可上耳(按萧梁曾置昆山县于山北,唐天宝中置华亭县,始移治马鞍山下,为今之昆山县,俗以此为小昆山,误也)。

泖湖,古称三泖,西北抵山。泾水形圆者为圆泖,亦曰上泖。南近泖桥,水势阔者为大泖,亦曰下泖。自泖桥而上,萦绕百余里,曰长泖,一名谷泖,亦曰中泖。旧流浩衍,今则长泖淤狭在金山、平湖之间等支渠耳,大泖久为田,无流水痕。图中泖湖,即古之圆泖是也。最阔处不过二百丈,深不过八尺。复有墩圩横梗中流,截分东、西二泖,渐积渐狭,盖有待于沦浚者,非一日矣。

淀山,旧峙湖中,自山门溜淤为平田,去湖日远,山形四出如鳌,上建浮图,有大银杏二,围抱可四五丈。又有古井二,深各数十丈,泉通湖,潮来琤琮有声,今塞。

2.《上海图说》

上海立县,始于元,筑城于明。昔临海上,故以上海名。自浦东沙滩倏成平陆,上海遂不见海矣。夙以松江便利,商业称盛,前朝因设钞关于城外。自黄浦开浚,潮汐大至,久之,松江淤狭,而东门外之黄浦滩遂为沙船辐辏之地。道、咸以来,辟埠通商,上海始有新关之设。其租界,英则在苏州河以南,洋泾浜以北;法则在洋泾浜以南,城河以北;美则南自苏州河起,东北沿黄浦至杨树浦止。后又扩泥城桥以西一带为公共租界。

具体到地图绘制内容,所绘景观以河流与市镇最为详细,如彼时的奉贤县境内,水域景观图中绘有南界河、四团港、三团港、二团港、方墩港、小闸港、金汇塘、百曲港、南桥塘、庙泾、青村港、来港、界港、从令泾、清水港、峡门泾、横沥、竹冈塘、沙冈塘、萧塘港、万洋泾、六曲渡、龙泉港、杏泾、沙塘、下横泾、上横泾等;市镇景观除奉贤县城外,还绘有胡家桥镇、法华桥市、潘店市、庄家行镇、履祥桥镇、萧塘镇、南桥镇、新塘市、道院市、三官堂市、齐贤桥市、金汇塘市、良店市、泰石桥市、周家巷、青村市、钱家桥市、头桥镇、二桥镇、东新市、高桥镇;其他景观描绘极少,且只标注符号,未有文字注记。从符号注记看,利用符号大小表现了各市镇当时的相对规模。

整体而言,地图所呈现的景观以水域景观与市镇景观为主,除租界与原上海县城外,城市化标志性景观的道路系统在当时松江府所辖其他区域并无明显表现,如图中所绘当时奉贤、金山、南汇等县境内主要道路仅有两条。

(三)1909年的《江苏南汇县全境图》

自20世纪90年代开始,上海浦东(黄浦江以东)地区的迅速发展,吸引了全国人民的关注。作为历史时期发展相对滞后的区域,浦东地区在改革开放的新形势下焕发了巨大的生机与潜力,其现代化发展成就引起了人们对于浦东历史的极大兴趣。特别是作为最东部濒海的南汇地区,很早以前便以“南汇嘴”而为人们所熟知,人们更关注到上海海岸线的变迁状况,其历史研究具有很高的现实意义。《江苏南汇县全境图》(图12)[28]便是一份反映近代浦东地区与南汇区历史变迁的珍贵资料。

此图所呈现景观形态种类多元,绘有衙署、学堂、善堂、教堂、祠堂、寺庙、牌坊、桥梁、亭台、土塘、水洞、沙坎、道路、街市、砖窑、泛墩、名墓等多类景观,其中以水域景观描绘最为丰富,既有线性水体景观,又有水域交通景观。

12江苏南汇县全境图

1.线性水体景观

地图中文字描述南汇县水土概况时,用“多水港而无山林”总括其水土壮阔。可见南汇县境内河流数量之多,水港运输之便捷。而地图作为对文字的补充,对南汇县境内的大小河流都做了详细的描绘与文字注记,直观地反映了水域景观状况。

按所注记名称的水体景观通名分类,当时南汇县河流通名种类丰富,共有十余种,如:以“江”“河”为通名的有象平河、月河、引才河、坟河、新开河、穿心河、界河、运盐河、长界河等;以“港”为通名的有利显港、闸港、王家港、蒋达港、曹行港、黄善港、新港、肇沥港、金窑港、胡家港等80余条河流;以“浦”为通名的有杜浦、三林浦、龙游浦;以“泾”为通名的有金泾、钱燕泾、新泾、陈沈泾、高泾、陈沈泾、蒲达泾、牛肠泾、蒋泾、大凫泾10条;以“浜”为通名的有焦家浜、庄浜、罗家浜、鸭若浜、何家浜、陈家浜、樊家浜、汤家浜、石家浜、乔家浜、黄泥浜、施家浜、沈公浜等72条;以“塘”为通名的有渔沥塘、竹塘、金汇塘、水仙塘、咸塘、盐铁塘、裹咸塘、鹤坡塘、沈庄塘、杜跄塘、西生塘、大生塘12条河流;以“漕”为通名的有巨漕、卸水漕、陆家漕、储家漕、朱家漕、中漕、张家漕;以“沟”为通名的有夹沟、东蒲沟、西蒲沟、车沟、漕坊沟、长沟、沙沟、大沟、杨家路沟;以“洪”为通名的有严家洪、储家洪、邱家洪、王家路洪、徐家洪、六团洪、王家洪、薛家洪、新开洪、倪家洪、四团洪、大路洪、水晶洪13条河流;以“溇”为通名的有栈溇、菖蒲溇;此外还有横沥、鱼秧滩、黄泥洼。其中以“浜、港”为通名的河流数量最多,以“泾、塘、漕、沟、洪、河”为通名的河流次之。“浜”,明代《俗呼小录》曰:“绝潢断港谓之浜”;“港”原意即为江河的支流。

与上海县境河流名称相比较,区域内以“洪”为通名的河流最具特殊性。这些河流皆位于沙坎与海岸线之中间地带,大抵以光绪《南汇县志》载“沿海洪洼,潮水冲激,变迁无常”[29]为意。此外,以“灶”为专名的河流与南汇境内“漕地区”与“盐地区”的划分关系甚密(图中文字言南汇县“区划”时将县境分为漕地区与盐地区,“漕地区保五,析图为百五十有六。盐地区团七,析甲为七十有二”。不仅如此,境内渔产、农产亦按此形成了天然区分,其中“农产界有漕田、灶课之别,大小相若。漕田为有司地,计一千三百八十方里;灶课为盐司地,计一千二百七十方里”。漕田即分布于上所言漕地区,灶课即分布于盐地区)。南汇县临海,产海盐,因而需设灶煮盐。以“灶”为专名,一方面表明这些河流位于南汇“盐地区”,另一方面是对历史时期产业景观记忆的保存。

2.水域交通景观

桥梁,是松沪地区水域交通景观最为常见、数量最多的景观。南汇县境内水域面积占南汇县水陆面积的二分之一有奇,因而桥梁是沟通被水体分割的各块陆地之间(包括“漕地区”与“盐地区”)必不可少的设施。《江苏南汇县全境图》用小长方形详细标注了桥梁的位置及名称,从具体描绘可看出,南汇县境内桥梁数量极多。如地图中标有名称的桥梁有太平、西丁家、顾家、油车、永丰、钟秀、东家、新北、庆丰、秀龙、北谈、毓秀、老虎、北新、宋家、杨木、庵、钟福、第一、郑公、坟山、向观、善果、继善、迎瑞、广安、永安、积善、杏林、苏家、耕心、广善、严家、庙基、鲁家、薛家、文星、德芳、飞云、顺隆、永兴、长春、东野、益寿、放生、沈家、林湾、长生、五圣、张家、井亭、倪家、延龄、抱龙、冯家、沉香、三板、大有等300余座,若将未标注桥梁名称的计入总数,南汇县境内桥梁应有500座左右。

然而,随着经济的发展与现代化的推进,上海作为经济发达城市,其城市的快速发展对桥梁建设产生了重大影响。除历史悠久、具有重要意义的桥梁作为文物保护外,大部分分布在文物保护视野外的旧桥梁因为各种原因或消失或重建,其名称也多随之消逝或被遗忘。

桥梁之外,码头亦为极其重要的水域交通景观。南汇县境内河流众多,图文中“南邑大概”虽言境内“惜皆浅滩,不通航路”,但其境内并非毫无航路,码头的大量建设便是其通航的证明。地图中标注南汇县境内有彭家渡、西渡、东渡、陈家码头、陶家码头、康家码头、二灶码头、谈家码头、营房码头、沙泥码头、胡姚村码头、大树码头、石码头、邓家码头、苏家码头、天主堂码头、三灶码头、卫家码头、四墩营房码头、高项子码头、周家码头、老鹳嘴码头、沈家码头。

如今,图中所绘河流早已失去航运功能,码头名称也已经部分消逝,仍保留的有西渡、谈家码头、营房码头、沙泥码头、苏家码头、三灶码头、卫家码头、高项子码头、周家码头、沈家码头。此外,二灶码头更名为二灶港,老鹳嘴码头改为老鹳嘴。那些消逝的码头名称通过地图保存下来,使现在的人们得以透过码头地名来了解它的过去,这也是对历史水域交通景观的一种文化流传。

值得注意的是,水域景观之外,现代道路景观在地图中也有明显的表现。遗憾的是地图中并未注名所有绘出的道路,注有名称的道路仅有茶亭路、杨家路、仇家路、施家棚、徐家路、陈家路、王家路、乔家路、华家路、奚家路、槽纲路、马家路、头闾路、杨家路、邱家路、中馀路、王家路、八墩路、沈家路、张家路、顾家路、王家路、唐家洪路、夏家路、大沙路、范家路、方家路、吴家路、北唐家路、唐家路、倪行路、陆家路、一灶路、丁家路、王家滩、朱家路、袁家路、沈家路、黄家路、瞿家路、严家路、张家路、邬家路、奚家路。但将所绘道路与此前地图所绘道路相比较,可以发现现代化道路建设已跨越租界区,向周边地区扩散,并逐步完善。

(四)1930年的《上海市区域图》

1930年的《上海市区域图》(图13)[30]由上海市土地局编制,所绘元素包括特别市界、县界、区界、特别区界、浚浦线、轮渡线、市镇、乡村、先行接收区域、新户地、英工部局送来分幅图样、重要之机关及学校、铁道、道路、河流、码头、堤岸、沙滩、湿地、特别区、旧户地等。从具体绘制与注记看,除特别区、闸北区、沪南区(即原上海县城、租界及其附近区域)以道路景观描绘较为详细外,其他区域均以居民区景观注记较为详细,各区境内河流仅注记主要河流名称,道路基本只以符号表示,相对20世纪初期地图所绘道路数量更多。

131930年的《上海市区域图》

1.民居聚落(居民区)景观

地图将居民聚落分为旧户地与新户地两大区域,对两大区域内居民聚落进行了详细的注记。如新户地区域较为分散,分布在洋泾区、塘桥区、杨思区、漕泾区、沪南区、闸北区、引翔区,其所属村镇及主要聚落有高桥镇、摇船湾、居家桥、董家浜、陈家宅、林家巷、林家门、陈家门、丁家宅、朱家宅、东杨家宅、小石桥、梅园、孔家石桥、钦赐仰殿、沈家巷、陆家宅、陆家渡、彭家宅、钱家巷、唐家浜、老白渡、康家宅、谢家宅、张家浜、南徐家宅、郑家湾、泥墙圈、塘桥镇、盛家巷、姚家宅、孙家宅、高家宅、小南码头、南码头、六里桥镇、严家桥镇、马西浜、艾家坟、孙家宅、奚家宅、潘家行、周家渡、白莲泾镇、荡里、杨思桥镇、龙华嘴、长寿庵、新桥、长桥镇、行前宅、陆家浪、漕河泾镇、化龙镇、徐家汇镇、曹家渡镇、林家港、虹镇、北沙港、殷家宅、南港、陈家行、全家巷、朱家巷、陆家观音堂、沈家行镇、奚家阁、唐家宅、庄家阁、蔡家宅、张家宅等百余处。

旧户地区域较之新户地区域更为集中,主要分布在法华镇、虹桥镇、程家桥镇、梅陇镇区域范围,以乡村而言,包括阙家巷、何家厍、甲乙桥、张家宅、郑家宅、张家巷、俞家宅、北许家、俞家宅、周家巷、沈家堰、彭家塘、乔家厍、王家巷、陈家塘、潘家塘、陈家宅、蒋家塘、便家塘、王家巷、沈家塘、石家堰、李家浜、蔡家浪、吴家巷、西蒋家塘、朱更浪、庞家桥、八字桥、南宅、薛家宅、新径口、杨更浪、高更浪、井亭头、孙家桥、沈巷浪、朱家巷、邱家巷、鸭场浪、佘更浪、唐家阁、邓更浪、金家石桥、杨家庵、徐家宅、严家桥、何家塘、野奴泾、王家宅、周家塔、中新泾、马家桥、石更浪、张家塔、朱家木桥、薛家木桥、王浜浪、徐家宅、汤家巷、晏家桥、滕更浪、马更浪、沈陈行、小里、姚江浪、何家角、陈更浪等近百处。

2.各类行政机构

图中所绘各类机构包括无线电台、水产学校、中国公学、中央大学医学院、同济大学、海军医院、水电厂、沪江大学、持志大学、验疫病院、上海市浦东办事处、特区地方法院、电报局、无线电局、工务局、卫生局、公安局、港务局、社会局、电话局、土地局、县政府、教育局、地方法院、大同大学、自来水厂、电气公司、上海医院、兵工厂、江南造船所、南洋中学、市政府、海道测量局、震旦大学、财政局、公用局、交通大学、警备司令部、兵工分厂、第二监狱、中央造币厂、水电厂等,对比1905年的《上海图》所绘“官衙建筑景观”,可明显看到地图所呈现的20世纪初与20世纪30年代上海城市的发展与行政景观的变迁。

而从这些机构分布看,仅验疫病院、上海市浦东办事处位于黄浦江东岸,其余皆分布于黄浦江西岸,且多分布在特别区及新户地区域内,又以原上海县城所在区域即肇嘉浜路、中华路、蓬莱路、车站路等地附近最为集中,说明机构的分布与其原有政治、经济基础有着密切关系,反映了近代上海景观发展与变迁的区域性差异,以及上海所属各区景观变迁的不同历程。

同时,该图制作者在图中通过所绘乡镇的外在形态图案,动态地呈现出当时乡镇景观的规模,为历史时期乡镇景观规模的变化及形态演变研究提供了较为切实的史料。其所标注的相应地名,更是上海地区乡镇景观史研究的重要史料,文献价值极高。

综上所述,20世纪以来,有关上海地区的地图绘制内容较此前发生了重大变化,在继承原来内容的基础上,加入了新的景观元素,而这些景观元素又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不断地发生变化,以更加真切的状态呈现不同阶段的上海平面景观状态,动态地呈现了近代上海景观变迁的过程。

结语:古地图所见上海城市发展史

04

综合一系列方志地图与近代地图所呈现的景观面貌的分析可以看出,上海地区的景观并非一成不变,而是伴随历史的变迁不断发生变化,并最终呈现为现代上海城市之景观形态。笔者认为,以20世纪初始(1900年)为分界点,松沪地区景观发展历史大致可分为两大阶段:第一阶段以传统农耕社会形态为主,自然地理形态占据了主导地位,天然聚合的水域及水体景观、为农田水利及航运交通而疏浚并开掘而成的水体及水域景观、水田景观与水域附着景观等组成了松沪地区景观体系的最大特色;第二阶段,上海城区成为建设的核心区域,整个地区景观构成复杂,市区与郊区对比明显,而总体上以自然水域景观、居民房屋景观、水陆交通景观以及现代化网络化道路景观为中心。

第一阶段,大体为20世纪以前,松沪地区景观体系以自然地理形态为主导,由松沪地区天然“水乡”环境所决定。历史时期水域景观是江南景观的核心部分,今上海市及其辖域在历史时期为典型的江南水乡,其境内至今仍有众多天然聚合的水域及水体景观、为农田水利及航运交通而疏浚并开掘而成的水体及水域景观、水田景观与水域附着景观。

当然,也必须承认,自宋元时期开始,这一地区的水域景观便开始接受较多的人为改造,包括新凿河流、疏浚河流、圩田等。然而,因生产力、生产关系等限制,当时对水域景观的改造相对有限。如宋代以后,松沪地区各级河塘、道路与圩田逐渐形成了水利和交通网络。元朝至元年间,上海建县后,地域内河浜功能逐渐由服务于农业转向服务于城市,部分田地转化为城市用地,而浜与田之间的小路的交通功能渐趋强化,成为居民区内最初的巷弄。然而,这一时期对水体的改造总体并不明显。

但是,随着时间推进,人口增多,区域内水体的改造程度明显加深。如据嘉庆《松江府志》对前代情况的回顾,当时“城中市民庞杂,苴砾杂投,而豪家大族渔间井小利,岸日益拓,河日益狭,久则屋其上,无故迹可循”。[31]即城市人口密集造成土地紧张,致使人们为拓展居住空间、发展经济,造成公浜逐渐淤塞湮没,其中部分河道因被埋没而“无故迹可循”,部分变成了居民区的巷弄或者使原来沿浜的小路得到拓宽。但总体而言,境内景观仍以水域景观为主,近代都市景观基本没有进入绘制视野。

第二阶段,是20世纪以来,在西方城市建设理念的进入与经济发展的推动下,上海地区地表景观发生了巨大转变。旧城墙被推倒,上海市开始了一体化的建设。上海地区的景观体系由传统水域景观为主转变为水域景观与城市化景观合力并肩的发展状态,同时,根据城市发展与居民生活需要,境内传统水域景观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改造。一方面,居民区在原农田基础上大规模修建与广泛分布,代替了原来覆盖面极大的水田景观,并成为地图所描绘的重要景观之一。另一方面,在原有乡间公路、小路、河浜、半浜等基础上扩建道路,建设网络化交通体系。如根据吴俊范对1900年后公共租界西区马路的约略统计,东京路(今昌化路)、成都路、大通路(今大田路)、池浜路(今慈溪路)、静安寺路(今南京西路)、西摩路(今陕西北路)、威海卫路(今威海路)、孟德兰路(今江阴路)、新闸路、长浜路(今延安中路)、斜桥路(今吴江路)、星加坡路(今余姚路)、胶州路、白利南路(今长宁路)、海防路等主干马路,均系在沿浜筑路的基础上扩建而成。这些马路拓展所占用的主干河浜,有徐公浦(东京路)、陈家浜(成都路)、寺浜(池浜路、大通路)、东芦浦(西摩路)、姚家浜(新闸路)、涌泉浜(静安寺路)、长浜(长浜路)等排水干河。[32]而筑路占用分支河浜,是更为普遍的现象。

显然,通过对历史时期松沪地区古地图的深入分析,我们看到,20世纪上海地区的景观在工业发展、列强入侵、城市建设等一系列因素的广泛影响下发生了迅速而显著的变化。正如英国历史地理学家伊恩·D.怀特所言“景观既可以在地面上表现,也可以在画布或纸上表现”,“地图与景观是密切相关的,二者经常共同发展”,且地图具有事实上的、独特的系统性,“不仅仅表现景观,也详细表达了象征价值”。[33]

因此,笔者认为,中国历史时期古地图蕴含着丰富的景观信息,全面深入地挖掘与利用这些信息,不仅可以直观地呈现中国不同区域历史时期景观的变迁,推动中国景观史的研究,还可以通过对景观史的研究,分析引起这些景观变迁的政治、经济、文化等的发展与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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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作者周妮为云南大学历史与档案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边疆学、历史人文地理、民族史。原文载《形象史学》2020年第2期。图片来源,网络。原文注脚已删除,为便于读者了解原文引用史料或特别说明之处,正文中用“[1][2][3]”等字样标出。

责任编辑:安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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