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宝:黑河流过金三角(1999年“行走黄河”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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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4-05-12 05:27

黄河宁则天下宁,黄河不靖则天下忧心。治理黄河,历来是中华民族安民兴邦的大事。1999年5月10日至6月13日,人民日报社“行走黄河”采访组,逆黄河而上,就黄河流域的防汛、断流、污染、水土保持、生态建设、文化承续等课题进行采访活动,刊发了上百篇、十余万字的文字和约200幅图片。

20年后, 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上升为国家战略,人民日报社重启“行走黄河”大型融媒体报道,在“2019行走黄河”活动启动之际,人民网将“行走黄河”系列报道重新整理发布,以帮助网友更好了解黄河以及黄河治理情况。

1999年5月23日 星期日 多云,有时有雨

灵宝-风陵渡-潼关-华山-西安 行程260公里

灵宝到潼关一带,人称“金三角”。

在郑州就听传说,灵宝人挖金矿发了大财。人家开玩笑地说:要是灵宝人与你们握手,不妨抠一下他们的指甲,没准儿就会有一星半点的金子呢。待我们去了灵宝,觉得这个地方的确有些神秘。从它的市中心擦肩而过,那气派确实与河南沿黄其他县市不同,宾馆之类的建筑,即使放在郑州也不逊色。然而当我们寻到市委市政府招待所灵宝宾馆,却略有些意外。它的设施与其他地方的政府招待所相比,要简陋陈旧得多,更不要说与它自己的那些宾馆相比了。

黄河那个大“几”字形那个东南角的大拐弯,就在陕西的龙门至河南的三门峡一带。这里同时也是黄河干流污染最严重的地段之一。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在黄河的拐弯处、在晋豫陕的三省交界处的小秦岭,发现了金矿。人们疯狂地扑将上去,只要金子,不要黄河。金子攥在手里,享受是实实在在的,是属于自己的。黄河算什么?黄河是大家的,于是也就等于什么都不是,谁都不必负责。

今天的遭遇,让我们感触良深。

在去风陵渡的路上,正遐想着金庸在《神雕侠侣》中对风陵渡的描绘,那是一个北方豪客云集、风雪漫天、酒气与侠气高扬的黄河古渡——小东邪郭襄,正是在这里第一次听到神雕大侠杨过的传说,从此念念不忘……

正想着,陪同我们的黄河水资源保护局办公室副主任王仁翔忽然说:“就在这里了。”

下车一看,小石桥下潺潺流着一条小河,水流还颇急,水色却黑灰到不可思议,那浑浊,使这水流有了很重的份量,含在水中的泥沙是纯黑的,还不时闪着些金属的光泽,完全失却了那种属于水的柔若无骨的感觉。这是穿越灵宝市予灵乡文底村的双桥河,是直接入黄的一条小河。不幸的是,它来自小秦岭。那里不少集体或个人开的小金矿,在分离金子的时候,采取的是一种工艺非常简单的技术,要排出大量含汞等重金属污染物,它们被顺理成章地排进双桥河——这个有一个美丽名字的黄河小支流。

我们下到湿乎乎的河滩忙着拍照,找一个空的矿泉水瓶子取污染的水样。几个老乡围在桥上看着我们忙乎,有一个忽然问:“你们是干什么的?是环保的吗?”当听说是记者,他们很义愤地说:“管管这条河吧!要害死人的。”

据他们说,这条小河从前非常清澈,是村里人们吃水、浇地的主要来源。十几年前,出了金矿,这条小河就不行了,变得非常恐怖,“里面有药,吃是不能吃了,连浇地也不敢用。”他们现在饮用的水源,全靠打井,“可是井水也和这条河是通的呀,也有药味。”而种地就全靠老天降雨了,“这里旱,产量少了一半。”就在小桥边,有个看上去废弃很久的“文底村抽水站”。

这些村民强烈要求“上级”治理这条河,“做梦都想它变清呢”。我们问:“怎么治理呢?”一个看上去颇文秀的小伙子说:“你们记者给装一台净水的机器吧。”我们笑起来,问他们:“你们只想要净水机,不想让金矿关掉?为什么想让记者装净水设务,没想到让金矿老板安装必要的污水处理设备呢?”他们都摇头:“他们才不会花这个钱呢!以前,国家开的金矿倒是有净水设备的,可是他们一看那些小金矿什么都往河里排,也不管了,宁肯让净水设备闲着!”

据他们说,在小秦岭的文峪、西峪、桐峪,有大大小小几百家开金矿的。

看着他们,我们慢慢地问:是不是你们也能从矿上赚到钱?他们都有点不好意思,但显然是肯定的。一位中年汉子说:“我们是拣人家剩下的矿渣,再掏一遍,赚点小钱罢了。”

我们都明白了,问:那你们再掏一遍,排出的水只会更脏,也都流进河里?

他们憨憨地承认:倒是,这河脏成这样,我们也有一份。我们问:“要不让国家把小金矿关掉,重新让河水变清?”他们都叫起撞天屈:“那哪成呵!村里人在矿上打工的多着呢,指着矿赚钱呢。”

听着这样的话,真让人哭不得笑不得。

我相信,村民们对这河污染的痛恨,是真实的,但为了赚钱参与往河里排污,他们却并没有太深的愧疚。

关键在于涉及到了他们自己的经济利益,没有什么能够约束这些在黄河岸边穷怕了的农民对物质利益的渴望。扩而大之,污染之所以管不住,不也因为涉及各级地方政府的经济利益吗?

寄希望于村民的觉悟?——这真的只是一厢情愿。当你看到他们为孩子念书焦首煎心,为备办一份象样的年货绞尽脑汁,你又没法不深深地同情。那么,在赚钱与排污之间怎样能找到一个合理的度?靠什么来约束那些有意无意参予排污的人们,特别是负领导责任的人们?

只有强有力的法治。我们缺的正是这个,在一些地方法律仍然孱弱无力,“权大于法”仍然存在于我们的社会之中,多少恶事因此畅行无阻。在某种意义上,这恐怕印证了政治体制改革的必要性和紧迫性。

文底村人显然不是坏人,但他们显然又参与了污染环境的违法行为。没人管的结果,就是胆子大的人越来越多。

又来到渭河入黄的所在,这也是三门峡库区的尾部。这里的黄河拐了90度的弯,在宽广的河滩上,沙洲纵横交错,很形象地告诉我们,库区淤积“翘尾巴”就在这里,难怪严重时,渭河被淤沙逼得无法入黄。而黄河自己,也被沙洲分割得支离破碎,很典型的游荡型河道特点。

今天有些雾,王仁翔纳闷地说:“渭河原来在入黄口黑得不得了,一眼就能把它和黄河分开,今天好象看不太出来了。”

风陵渡到了。这里的古渡自然早已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1994年建成通车的黄河公路大桥。昔日那种“鸡叫一声听三省”的乡野况味自然也无处寻觅了。

途经三门峡市农药厂时,我们看到,该厂排污严重。烟尘滚滚,污水横流,工业废渣随处倾倒。排污沟上游的三门峡化纤厂的污水汇同该厂的污水入黄河三门峡库区。

据黄河流域水资源保护局的同志介绍:“目前,黄河中游自龙门至三门峡一段污染情况严重。随着淮河流域污染源的治理,制造污染的‘十五小企业’正向黄河流域转移,成为黄河新的污染源。如果此现状不立即整治,黄河就将成为第二条淮河。”(李泓冰 吴焰 周寅杰)


(责编:于新怡、肖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