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黄河抱潼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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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4-02-04 23:47

九曲黄河把最美的自然、人文景观都给了潼关。台塬、大河、崇山、关城在潼关际会,那真是一幅绝美画面。

出龙门,黄河结束了九曲十八弯的晋陕峡谷旅行,遇华山阻隔,骤然转头东流,由此形成一个近乎九十度的拐弯。潼关就在这近似直角的地理位置上,被黄河拥入怀中。

山河交汇处的土地平阔辽远,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打破了黄土台塬上的寂静。巨大的风车在潼关麟趾原上呼啦啦地转,一道塬、二道塬、三道塬清晰可见。一道塬比一道塬高峻,间或露出黄土颜色。

在岳渎公园里看三河交汇景观,甚是壮观。那岳是华山,那渎是黄河。我不觉想起唐人许浑所吟“残云归太华,疏雨过中条……帝乡明日到,犹自梦渔樵”的诗句。

潼关对陕西人而言像是一个象征,多少入关与出关的故事让人浮想联翩,多少风云际会浮现眼前。

北水关楼临黄河而建,古韵深远。登临其上,但见晨晖洒满关河,大河由北向南而来,又由西向东奔腾。

关楼沉静、河水滔滔,我不觉想起多年前在山西鹳雀楼上所见的黄河。也是登层楼,也是大河奔流、群山苍莽,所不同的是鹳雀楼上看见的山是中条山,北水关楼上望见的山是华山。

在潼关附近,黄河将一座山劈成两半,一半给了陕西,一半给了山西。从大禹导河积石山,到潼关、华山一带巨灵神斧劈大山,大河上留下鬼斧神工的神迹,奔流不息的黄河呈现出一种生生不息的生命意识。

黄河中下游的每一块土地上几乎都有神话传说、历史遗迹、人文典故,潼关亦是如此。女娲雕像是建在北水关楼前一尊巨大的石雕像,也是我在黄河上行走三年时光里看到的最美母亲模样,依偎在她身旁的是一个小男孩雕像,华夏母亲与黄河儿女的关系以如此具象的形式显现。女娲抟土造人,据说在风陵渡有她的坟墓。

潼关东部不远处便是赫赫有名的函谷关。东出函谷关曾经是战国时秦国诸国君的鸿鹄大志,六国联军也常常陈兵函谷关。因此,东汉前的函谷关一直是关东与关西的分界线,直到东汉末年才被潼关替代。此后,潼关在中国历史上的地位日渐重要。

有历史地理学家曾说,函谷关附近发生重要战争13次,潼关附近多达45次,每一次都搅动历史风云。如今,黄河里没有了惯看秋月春风的渔夫,就连捞鱼玩耍的孩子也看不见了。

我来到汉潼关遗址处的几堵土墙前,野草在夕阳斜晖中生机盎然。从一个或许就是汉时老兵把守的隘口向外望去,大河在眼前流淌。落日洒了我一身霞光。

大河依旧奔流,汉潼关遗址已成往事悠悠,我索性到塬上的田地里去。

八月的麟趾原上,花椒熟了,红艳艳的一片。潼关这些年花椒种植非常好,大自然馈赠给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丰盈的物质。再向原野上寻觅,还能找到周武王所建的城池的遗址,偶然可遇青砖、板瓦、铁器残片。

历史太久远了,一声火车鸣笛声打破了宁静,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里。

这里距离陇海铁路约50米,站在塬上,下面是深深的禁沟,火车就从禁沟里穿行而过,急急驰向远方。

抗战时期,陇海线是西北物资运送的生命线,日军的炮火专门轰炸这些运输物资的火车。聪明的火车司机摸准了日军炮弹轰炸的规律,常在炮火轰炸的间隙将火车开过去,保证了西北物资支援前线的需求。

1938年,黄河中游足以令中国人自豪、难忘。就在潼关以北的壶口,诗人光未然两次渡黄河,创作了《黄河颂》诗歌,音乐家冼星海为其谱写乐曲,从而诞生了震撼世界的名曲《黄河大合唱》。

壶口以南,潼关的黄河岸边也同样熙熙攘攘。作家艾青、萧红、端木蕻良从武汉辗转来到潼关。艾青吟出“我们踏着的/古老的松软的黄土层里/埋有我们祖先的骸骨啊”的诗句。萧红写下小说《黄河》,端木蕻良写下《风陵渡》。散文家杨朔也来到这座英雄的县城,写下了散文名篇《潼关之夜》,描述一位从南方而来的女同志别子离家投身抗战的感人故事。抗战时期,潼关经历了日军多次轰炸。现在的麟趾原上仍可见到当年潼关军民挖的壕沟。

汉武帝依靠黄河漕运,将关东粮食源源不断地运到关中,从而支撑起大汉江山,潼关是重要的漕运枢纽。

20世纪中期,因修建三门峡水库,潼关县城不得不搬迁到别处。后来,人们在潼关发现了金矿。20世纪90年代,人们就知道潼关产金,但凡去潼关的朋友都要在潼关买上些金银饰物。

然而,老百姓眼里的潼关还是酱菜的潼关、肉夹馍的潼关、鸭片汤的潼关。味觉的美好享受是潼关最好的品牌与滋味,大文豪鲁迅先生到潼关品尝过的酱菜,无数文人墨客在此留下的诗篇,成为这座城的美好注脚。

黄河叩关,惊涛拍岸,沧海桑田,潼关拥有了几分文雅气韵。

大河的生命在中游日渐成熟,秦人以饱满的精神气质孕育了激昂的秦腔、婉转的碗碗腔和振聋发聩的华阴老腔。华阴老腔是华山奏出的诗章,更是黄河发出的绝唱。与晋陕峡谷回荡的信天游、爬山调相比,秦腔吼出了潼关的激昂和英雄气。

“华阴老腔要一声喊,喊得那巨灵劈华山,喊得那老龙出秦川。”谭维维在摇滚乐里加入铿锵的华阴老腔音律,女娲补天、夸父逐日的神话,周武王放牛桃林塞、曹操战马超、哥舒翰出战安禄山的历史画卷仿佛展现在眼前。

在黄河母亲的怀抱里,有吟咏“山河表里潼关路”的张养浩,还有写下“河流大野犹嫌束,出入潼关不解平”的谭嗣同。

潼关的三河湿地自然保护区里,有丛生的圣柳、莲子草,还有黄蔷薇、木圣柳、紫穗槐、胡枝子等灌木和杨、柳、椿、槐等乔木。这里是鸟儿们休养生息的天堂,是绿头鸭、灰雁、燕鸥、白鹭等鸟儿自由飞翔的乐园。每年,到此过冬的鸟儿多达135种,直到来年的3月才渐次离开。

在湿地行走,不时有鸟儿在头顶盘旋,在潼关的风里奏出动听美妙的乐章。

潼关本以关城著名,充满英雄气,彰显民族风骨,而今山河依旧际会,在生态文明的大格局里,孕育出新的文化内涵。

到了春天,当黄河上游积雪消融,我一定要站在北水关前眺望大地景观,听风声、河声、冰块撞击声,看关楼、华山、风陵渡。那一刻,定会激情荡漾,心神驰往,恰如诗人所咏:

冰泮黄河柳作烟,

忽看新涨浩无边。

飞涛汹涌警千里,

卷浪弥漫沸百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