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国(川端康成著中篇小说)

文章正文
发布时间:2024-10-11 18:32

故事写的是东京一位名叫岛村的舞蹈艺术研究家,三次前往雪国的温泉旅馆,与当地一位名叫驹子的艺妓、一位萍水相逢的少女叶子之间发生的感情纠葛:岛村是一个有着妻室儿女的中年男子,坐食遗产,无所事事,偶尔通过照片和文字资料研究、评论西洋舞蹈。他来到雪国的温泉旅馆,邂逅了艺妓驹子,并被她的清丽和单纯所吸引,甚至觉得她的“每个脚趾弯处都是很干净的”,后来又两度到雪国和驹子相会。 [1]

小说就是从岛村第二次来雪国开始的。驹子的三弦琴师傅的儿子行男患了肺结核,叶子陪同他从东京乘火车返回汤泽,正好坐在第二次去会驹子的岛村对面。岛村透过车窗欣赏黄昏的雪景,却看到映现在车窗上的美丽的叶子,不禁喜欢上了这个美少女。因而在他和驹子、叶子之间,构成了一种微妙的情感关系。小说最终以叶子的意外去世而告终。 [1]

创作背景播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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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背景

日本文化在历史长河,以“真实”为基础,自力地生成“哀”的特殊品格,并继而形成浪漫的物哀,幽玄的空寂和风雅的困寂三者相通的传统文化精神。在物哀文学观念发展过程中,紫式部作出重大贡献,她在《源氏物语》中,从简单的感叹到复杂的感动,深化了主体感情并由理智支配文学素材,使物语的内容更加丰富充实,含赞赏亲爱、共鸣、同情、可怜、悲伤的广泛含义,而且感动的对象超出人和物,扩大为社会世相,感动具有观照性。在紫式部看来,物哀为三个层次:第一层是对人的感动,以男女恋情的哀感最为突出;第二层是对世相的感动,贯穿在对人情世态,包括天下大事的咏叹;第三层则属观照性的,它是对自然物的感动,尤其是季节带来的无常感,即对自然美的心。

川端康成在《雪国》中表现出的虚无与《源氏物语》中的物哀思想是一脉相承的。物哀的第一层是对人的感动。尤其是男女恋情的哀感。这在《雪国》的创作动机中表现了出来,川端康成曾说过:“《伊豆的舞女》也罢,《雪国》也罢,我都是抱着对爱情表示感谢的心情写就,这种表现,在《伊豆的舞女》中纯朴地表现了出来,在《雪国》中则稍微深入,作了痛苦的表现。”从男女间的恋情出发来表现悲哀思想,这是日本古典文学传统。《雪国》中驹子真心爱上岛村,不能自持,岛村清楚地知道驹子迷恋上他,但他认为驹子的爱情追求甚至她的生存本身就是徒劳的,可悲的,岛村在驹子为生活而生活,为爱情而爱情这一女性悲哀的苦海是漂荡着,他的内心为苦涩所浸泡。他倾心叶子,叶子可望而不可即,这种虚无感与物哀是相通的。物哀的第二层是对世相的感动。《雪国》整部作品都是在偏僻乡村发生的,似乎与现实联系不大。但联系这部作品的创作背景发现,在川端康成创作《雪国》时,日本军国主义正进行疯狂的侵略战争,川端康成没有正面反映这场战争,而是通过虚实相生的艺术形象巧妙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正如日本评论家岛崎秀树说:“川端康成对军国主义是消极抵抗,《雪国》便是例子。”川端康成把现实抽象化,把虚无世界把对世相的感动贯穿在人情世相中,暗示人生徒劳。物哀的第三层观照性,它是对自然物的感动。 [2]

创作过程

《雪国》问世于战争期间,从1935年1月到1937年5月,小说的各章分别被标上“暮景的镜”、“白昼的镜”、“故事”、“徒劳”、“芭茅草”、“火枕”和“拍球歌”等题名,陆续发表在《文艺春秋》、《改造》、《中央公认》和《日本评沦》等多种刊物上。最初它们只是属于在一个主题下的若干短篇,直到写成第四篇后,作者才有了一个整体构想。1937年第一次把它们汇集成单行本出版,题名为《雪国》。以后作者又经过多次修改,并补写了“雪中火场”和“银河”两章,分别发表于1940年的《中央公认》和1941年的《文艺春秋》;战后作者又对补写的两章进行修改,并以“雪国抄”和“续雪国”标题发表于1946年的《晓钟》和1947年的《小说新潮》上,1948年创元社把这些篇什统统汇集在一起,出版了一个完整的新版本,并取消了各章的标题,这基本上就是《雪国》现在的定本。 [8]

人物介绍播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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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端康成精心塑造的人物,无论是岛村还是驹子、叶子,那种如梦如幻般的虚无,正是其虚无思想的深刻体现。川端康成在诺贝尔文学奖授奖仪式上所做的演说词《日本的美与我》中强调说:“灭我为无。这种‘无’不是西方的虚无,相反,是万有自在的空,是无边无涯无尽藏的心灵宇宙。”在这篇演说词的最后,又特别强调指出:“有的评论家说我的作品是虚无的,不过这不等于西方所说的虚无主义。我觉得这在‘心灵’上,根本是不相同的。”其虚无思想实质上是东方式的虚无,是人生无常、万事皆空、灭我为无、无中生有的虚无。川端康成在演说词中还表达过这样的意思:现在我们目中所见之物,无论是月亮、彩虹、鲜花或者是我们自己,本来就是“虚妄”,因为天下万物全都在变化不止。 [3]

岛村

岛村是个虚无主义者,他没有正当的职业,靠祖辈留下的财产过着悠闲慵懒的日子,精神极度空虚,没什么追求和人生目标。他研究西洋舞蹈,搜集西洋舞蹈方面的书籍和照片,想方设法从国外搜求海报和节目单,但他研究西洋舞蹈却从来不看西洋人跳的舞蹈,也从来不看日本人表演的西洋舞,“他所欣赏的,并不是舞蹈家灵活的肉体所表演的舞蹈艺术,而是根据西方的文字和照片所虚幻出来的舞蹈,就如同迷恋一位不曾见过面的女人一样。”人的思想决定人的行为,正因为他内心认为做什么事情都是徒劳的、虚无的,所以才对虚幻的、非真实的舞蹈感兴趣。不仅如此,他甚至觉得生存本身也是徒劳的、虚无的、毫无意义的。“她(驹子)对都会的向往之情,如今也已心如死灰,成为一场天真的幻梦。她这种单纯的徒劳之感,比起都市里落魄者的傲岸不平,来得更为强烈。纵然她没有流露出寂寞的神情,但在岛村眼中,却发现有种异样的哀愁。倘若是岛村沉溺于这种思绪里,恐怕会陷入深深的感伤中去,竟至于连自己的生存也要看成是徒劳的了。” [3]

岛村本要寻求生命的真实,想要真切地感受到生命的存在,感到自己确确实实地生活着,但最终却发现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如今又是秋天登山时节,望着自己屐痕处处的山岭,对群山不禁又心向往之。终日无所事事的他,在疏懒无为中,偏要千辛万苦去登山,岂不是纯属徒劳么?可是,也唯其如此,其中才有一种超乎现实的魅力。”死去的蛾子在岛村眼中有着异乎寻常的美丽,“有的蛾子,一直停在纱窗上不动,其实已经死了,像枯叶似的飘落下来。有的是从墙上掉下来的。岛村捡起来一看,心想,为什么长得这样美呢?”由此可见,死去的蛾子的美丽亦只不过是一种徒劳的美丽,或者说美丽的徒劳而已。“而蜂,却是跌跌爬爬、爬爬跌跌的。看来像是随着季节的推移,而自然地死去。其实走近一看,脚和触须还在抽搐、挣扎。”在岛村看来,生命的存在原本就是一种美丽的徒劳,一种虚无,因而这种临死前的挣扎是没有必要的,也是毫无意义的,只要顺其自然地生或死即可。 [3]

岛村拥有丰厚的财产、令人羡慕的社会地位、温馨的家庭、可爱的孩子,但是他仍然感觉百无聊赖,感到一切的存在都是徒劳的、无意义的,连生命都是变化无常的、虚无的。 [3]

驹子

“驹子”即使是作为艺伎花名也是蕴含着虚无观念的,据川端康成说,驹子睛名取意于中国古代蚕马神话。驹子开始居住的地方“岛村想着驹子像蚕一样,以她透明之躯,在这居住的情形。”蚕有作茧自缚的象喻,蚕马的神话则暗示徒劳的空乏,川端康成连“驹子”作为名字也彻底虚无掉了。

相对而言,驹子对应于岛村现世的,官能的、肉体的一面;叶子则对立于岛村传统的、诗意的、精神的一面。川端康成也说自己在写作中驹子确有原型,而叶子则是他“虚构出来的。”她一出场就以“优美而近于愁凄”的声音给人带来听觉上的的美感与联想,又置身于车窗的映衬下,从一个别臻的视点显示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美。”美丽、纯洁、善良,纤毫不染人世污浊。她对弟弟无微不至的关怀,对行男耐心的侍奉,天天凭吊行男的执著、忠贞,都是她纯真品格的具体化。然而叶子的奇异魅力与不可逼视的光芒却使岛村“燃起了对驹子的依恋。”弗洛伊德说:“女人越是轻浮放荡,就越使男人爱得发狂。同这种女人相爱,往往使他们魂销骨酥,不能自拔。但一旦爱上之后,又要求她们对自己忠实。”而叶子正是岛村爱上驹子后的一个人,是作者崇捀的理想女性和生理性倾向错位的化身。

驹子的人生是一个壮烈的悲剧,所以在岛村看来驹子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都是毫无意义的。驹子努力读书并做笔记是毫无意义的;在寂寥的山村里勤奋地练琴是毫无意义的;给即将去世的行男治病是毫无意义的;爱上根本不可能会爱她的岛村是毫无意义的。驹子所做的一切,在她自己来说,只是想有尊严有所追求地活下去。她始终在与自己周围的环境抗争着,可最终她的抗争只是成为了一种虚无的东西而存在,她的抗争是实实在在的,可最终的结果却是虚无的。在这实与虚的矛盾中,驹子的人生化为了一种真真正正的徒劳的悲哀。 [3]

驹子是为了报答师傅——赚钱给师傅的儿子行男治病而不得不卖身做艺妓的,她虽然做了艺妓,却仍然憧憬着自己的美好爱情和幸福未来,她甚至从十五六岁就开始记日记和读书笔记。但驹子所做的这一切,在岛村看来都是徒劳的、毫无意义可言的。“即便说,驹子是少爷的未婚妻,叶子是他的新情人,那少爷又将不久于人世的话,这一切在岛村的脑海里,不能不浮现出‘徒劳’二字。驹子尽她未婚妻的责任也罢,卖身让未婚夫养病也罢,凡此种种,到头来不是徒劳又是什么呢?”驹子去车站为岛村送行,叶子跑来告诉驹子行男病危,他想见她,驹子却不肯回去见行男最后一面,执意要送岛村离开,一般人都会被驹子这种对爱情的执着感动,但她这么炽热的感情遇到岛村,却丝毫得不到回报。这种付出,只是一种美丽的徒劳,一种无意义的努力而已。 [3]

叶子

叶子的形象是美丽的虚无。所以在小说结尾岛村山重水复困境之时,作者安排了一场意外的火灾,叶子在大火中丧生,岛村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悲痛,相反却从叶子的升天般的死亡之中得到精神的升华而心灵的彻悟。他感到叶子的死如银河一般壮丽,这不过是她“内在生命在变形”,叶子会因“失去生命而显得自由了。”在圣洁的火海中,叶子超越了驹子“有些事拼命想也想不通”的层面,超越了肉体。当驹子把叶子抱在胸前,“她因抱着她的牺牲或是对她的惩戒。”当时,驹子与叶子同时毁灭,所以小说到此戛然而止,诸般形象都消隐于主观悲痛心彻的虚无感之中。

叶子的形象表达了作者对美好生活的一种向往。她是“灵”的化身,是“美”的幻影。在小说中首先出场的是叶子,她的出现震惊了岛村,“她的话声优美而又近乎悲戚,那响亮的声音久久地在雪夜里回荡。”“玻璃上只映出姑娘的一只眼睛,她反而显得更加美了。”在岛村眼里,叶子身上的一切都表现出了一种“纯粹的美”,一种空灵的美。在描写叶子声音时,岛村用了很多次“悲戚”这个词,这也说明了叶子所表现出来的美也带有悲哀的心绪,也是一种悲哀的美。 [4]

叶子的描写也体现出作者的虚无思想。特别是关于岛村从车窗看到的暮景中叶子形象的描写,正是作者那种亦真亦幻、虚实相接的虚无思想的反映。“镜子的衬底,是流动着的黄昏景色,就是说,镜面的映像同镜底的景物,恰像电影上的叠印一般,不断地变换。出场人物与背景之间毫无关联。人物是透明的幻影,背景则是朦胧逝去的日暮野景,两者融合在一起,构成一幅不似人间的象征世界。尤其是姑娘的脸庞上,叠现出寒山灯火的一刹那间,真是美得无可形容,岛村的心灵都为之震颤。”“这时,在她脸盘的位置上,亮起一盏灯火。镜里的映像亮得不足以盖过窗外这星灯火;窗外的灯火也暗得抹煞不了镜中的映像。灯火在她脸上闪烁,却没能将她的面孔照亮。那是远远的一点寒光,在她眸子周围若明若暗的闪亮。当姑娘的星眸同灯火重合叠印的一刹那,她的眼珠儿便像美丽撩人的萤火虫,飞舞在向晚的波浪之间。”小说中叶子这个人物形象就如同幻梦般存在着,令人感到一种人生若梦的虚无感。 [3]

作品鉴赏播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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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雪国》中的虚无思想深深地渗透了日本古典文学传统,是“东方式”的虚无。尽管川端康成初登文坛时,因对文坛现状不满,曾与横光利一等发起“新感觉运动”,试图以达达主义表现主义西方现代派手法创造一种全新的感觉世界不重视日本文学传统,曾经“企图否定它,排除它。”但川端康成在中年后,越来越发现自己“没有经历过西方式的悲痛和苦恼,我在日本也没有见过西方式的虚无和颓废”。他开始向传统靠拢。在创作《雪国》时,为了写这个世界不存在的美,他只能从日本传统文化中寻求创作灵感。

他在《雪国》结尾处这样写道:“她(叶子)在空中是平躺着的,岛村顿时怔住了,但猝然之间,并没有感到危险和恐怖。简直像非现实世界里的幻影。僵直的身体从空中落下来,显得很柔软,但那姿势,像木偶一样没有挣扎,没有生命,无拘无束的,似乎超乎生死之外。”这正是川端康成生死无常、人生无常的虚无思想的充分体现:岛村对叶子的死并没有觉得什么恐怖,他觉得在她摔下来的那一瞬间,她仿佛是在自由的无拘无束的飞翔,生或死已经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了。在叶子不是生就是死,不是死就是生的那一瞬间,岛村的目光从生到死、从死到生,自由穿梭其间,顿悟了生死这一人类永恒的思考。他悟到生死只是生命旅程中的两个点,无生就无死,无死就无生,死才可以再生;悟到人本来无所谓生和死,死并不是生的终结,“无”并不是“有”的肯定,生和死,有和无只不过是生命存在的两种方式;悟到只有敢于肯定死才能拥有生,才能在生的时候不为死的影子所困扰,才会在死的时候不会因贪生而怯步。这样一种生死无常的观点正是川端康成本人借助岛村这个人物形象表达自己对生死和人生的虚无的看法。 [3]

川端康成从少年时代就开始阅读日本古典文学作品。这些作品大多带有佛教的无常思想。《雪国》的结尾处,把叶子从楼上摔下来的场面描写得美丽如画:“当他(岛村)挺身站住脚跟时,抬眼一望,银河仿佛哗的一声,向岛村的心头倾泻下来。”“僵直的身体从空中落下来,显得很柔软,但那姿势,像木偶一样没有挣扎,没有生命,无拘无束的,似乎超乎生死之外。”作者对死的这种描写,令人感觉到对作者来说,死是幸福的终点,人死后就同自然界的万物一样,回归到虚无,达到万物一如的境界。这也正是川端康成本人对死亡的认识。 [3]

“虚无”构筑起《雪国》的思想灵魂,突显了小说的主题,“以卓越的感受性,高超的小说技巧,表现了日本人心灵的精髓”的川端康成的这种虚无思想与其自幼的生活经历及日本古典文学中佛教无常的传统对他内心世界的影响有关。禅宗认为,“菩提本无树,明镜亦无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与川端康成在《雪国》中所要表达的人生无常、万事皆空、灭我为无、无中生有的虚无思想有异曲同工之妙。 [3]

日本文学中,“物哀”是整个日本传统文学的美学准则。自最古老的历史文学著作《古事记》到《万叶集》《源氏物语》《徒然草》等名作,都带上了一种悲哀的情调。日本的国学家本居宣长曾说:“在人的种种感情上,只有苦闷、忧愁、悲哀,也就是一切不能如意的事才是使人感动最深的。”川端康成紧随这种日本的传统,他作为日本第一个获得诺贝尔奖的作家,“以敏锐的感觉、高超的小说技巧表现了日本人的内心精华”,他的文学根植于日本传统文学的土壤,同时又吸取其他的写作艺术技巧,再加上川端康成本人的一些特殊的人生经历,使得他的文学充满了一种淡淡的忧愁。《雪国》这篇小说以茫茫的白雪为背景,奠定了其悲哀伤感的基调。如果说《雪国》是一支婉转动人的乐曲,那么悲哀之美就是它的主旋律。 [4]

叶子的死透露着一种美,莹白的雪地、璀璨的星汉、耀眼的火光,这一切所构成的画面甚至可以说是优美的,而叶子——岛村精神上的恋人就在这样的场景中悄然而去。叶子的生命如空中飘荡的一串串哀伤的音符,零零散散的,还未来得及组成一首优美的乐曲,就已经匆匆飘散。 [4]

在川端看来,美与悲是密不可分的、相辅相成的。因此《雪国》这篇小说中充满了失意、孤独、感伤等悲哀的感情,结局也具有一定的悲剧色彩。 [4]

手法

唯美主义

雪国呈现出来的意象总是有种寂静清冷的感觉,无论是皑皑白雪亦或是层峦叠嶂,在作者的笔下都是那么静谧悠远,如梦如幻,如泣如诉,整部书充溢着空灵唯美的氛围,好像兀自编制了一个潮湿的梦境,又好像春日里连呼吸都浸在一汪水中,竟让人有“闲梦江南梅熟日”的阴凉感。故事从始至终,多数都描绘着冬景。雪国本来就是个以雪著称的世界,而偏偏在白茫之中,就是萦绕春天潮湿的气息,或许是文中岛村与驹子共度的那个短暂春日给人的印像特别深刻。如初见驹子时,岛村所看到的景象:“杉树亭亭如盖,不把双手撑着背后的岩石,向后仰着身子,是望不见树梢的。而且树干挺拔,暗绿的叶子遮蔽了苍穹,四周显得深沉而静谧。”在这种清冷的冬天里,却总透露着生气和活力。再如,“这是一幅严寒的夜景,仿佛可以听到整个冰封雪冻的地壳深处响起冰裂声。没有月亮,抬头仰望,满天星斗,多得令人难以置信。星辰闪闪竞耀,好像以虚幻的速度慢慢坠落下来似的。繁星移近眼前,把夜空越推越远,夜色也越来越深沉了。县界的山峦已经层次不清,显得更加黑苍苍的,沉重地垂在星空的边际。这是一片清寒、静谧的和谐气氛”,那好似冰裂的声响与那似乎渐渐坠落的星辰都呈现出一种春的气息。 [5]

雪国中的意象是唯美的,像那飞舞的蝴蝶,洁白无瑕的雪,都表现出一种流动着的空灵。而作者笔下的这种唯美意象又是与人物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如岛村在列车上初见叶子时的情景:“黄昏的景色在镜后移动着。也就是说,镜面映现的虚像与镜后的实物好像电影里的叠影一样在晃动。出场人物和背景没有任何联系。而且人物是一种透明的幻像,景物则是在夜霭中的朦胧暗流,两者消融在一起,描绘出一个超脱人世的象征的世界。特别是当山野里的灯火映照在姑娘的脸上时,那种无法形容的美,使岛村的心都几乎为之颤动。”这种唯美的雪夜之景仿佛是叶子纯美人性的代言人,在岛村的眼中,叶子近乎超凡脱俗,在这种唯美的意境中,自己好似身处虚幻世界。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川端康成对真善美的追求与渴望。 [5]

意识流

川端继承日本古典文学重视人物心理刻画的传统,在细腻描写人物心理活动方面,有其独到之处。他在《雪国》中巧妙运用自由联想这种独特的心理描写法,把叶子的形象放到岛村的脑海里去,让岛村在逻想中强化和美化叶子的形象,从而也就细腻地反映了岛村本人的性格和品质。

在结构上借鉴西方“意识流”的创作手法,突破时空的连贯性,主要以人物思想感情的发展或作者创作的需求作为线索,展开叙述。《雪国》在总体上基本按照事物发展的时间顺序来写,在某些局部又通过岛村的自由联想展开故事和推动情节,从而适当地冲破了事物发展的时间顺序,形成内容上的一定跳跃。这就使作品避免了平铺直叙、显得呆板的毛病,从而使作品波澜起伏。

新感觉派和虚无主义

作品鲜明地体现了“新感觉派”所主张的以纯粹的个人官能感觉作为出发点,依靠直觉来把握事物的特点。比如《雪国》结尾描写叶子在蚕房火灾中为救出孩子而献出生命的一段情节,依靠直觉写得既悲且美。在岛村眼里,火灾充满诗意:地上洁白的雪景,天上灿烂的银河,天地之间火花飞舞,而叶子美丽的身躯从楼上飘然落下……在岛村心目中,也可以说是在作者心目中叶子虽死犹生,她的死不过是“内在生命的变形以及那变迁的过程”。从艺术效果来看,这种描写似乎使叶子这个非现实美的幻影在作者的直觉中得到最后完成。

“穿过县境上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大地一片莹白,火车在信号所前停下来。”在这里川端康成用几近吝啬的简洁文字,拉开了《雪国》的序幕。我们也仿佛像书中的主人公岛村,坐了一夜的火车,终于抵达了这个静寂寒冷、给人一种虚幻感觉的天地。《雪国》并没有曲折复杂的情节,也没有什么丰厚深刻的社会主题,故事写的是一位叫岛村的舞蹈艺术研究者,前后三次前往一个北国的山村,与当地一位叫驹子的艺伎及另一位萍水相逢的少女叶子之间的爱情纠葛。故事就是在这一出洁白雪国里不经意地发生、终结。

据川端康成在《我在美丽的日本》中讲,日本雪乡越后就是雪国所在地,古禅僧良宽曾生活在此。因此,作为体验者的岛村,时时刻刻感受到的是“清冷寂静”:

“亮光深深地射进来,铺席冰冷地显出蓝色。火车站上的灯光,因为寒冷的缘故,闪烁不停。”

主体体验者岛村在这样背景的环境中,“转染成净”,以前觉得“感冒一直纠缠不休,鼻子堵塞”。当一到雪国这清冷的环境中,“这时一下子通了气,穿到头顶心。”对“清冷寂静”的意象的多次重复,是体验主体一次生命蛰醒的象喻。这与禅宗在纷乱不已的心灵深处寻找寂静与虚无状态。从而探求生命与宇宙的本真如出一辙。诚如僧肇所言:“真般苦味者,清净如虚无。”

无论是“盛夏的时候还有冷风”,还是“岛村靠着的那棵树干,是最古老的一棵”甚至“雪迹斑驳的屋项,木板是腐朽的”,川端康成都还客观外物以原本面目,这古拙淡简的景色可使“心”回到原本不迷惑的本体状态,这是造化与心灵的凝合,是心灵得以启悟的天籁状态,是禅顿悟前“落叶满空山”的真观感照。这就是川端康成文学思想的基础——禅的虚无。他曾引用喜海《明惠传》中一段西行的话来说明自己的观点:

“西行法师常来晤谈,说我咏的短歌极为异乎寻常。虽是寄兴于花、杜鹃、月、雪,以及一切万物,但我大都以为这一切现象都是虚妄的。它们遮住了眼睛,充斥于两耳。然而所咏诗句不都是句句真言吗?像一道彩虹悬挂在虚空,瞬间出现五彩缤纷像。当白日空中辉照时,虚空又明亮起来了。然而虚空本来无光,也是无色可装点的。我也在这如虚空般的心上,着上种种情趣盎然的色彩,但没有留下一丝踪迹,这种诗歌就是如来的真正形体。”

更确切地说,川端康成力图还原客观外物以本来面目,是“”这一行为的物感式的外物造化。作为主体的人类,现代文明发展已使精神领域日渐狭窄。禅在每一个人的人性中,但为俗真所蔽,必须去掉粉饰,回归到具有质感的自然喻性空间。读者只有在清冷寂静、简古淡朴的禅境中,才能达到境与神会的禅悟思考方式,在静思中作出对禅的本体的冥想神往,一步步去冰释隐于雪境深层的虚无的质感。

“在镜子的底面,傍晚的景色变动着,也就是镜面和它映现的景物象双重电影画面似的流动着。上场的人物和背景是什么关系也没有的,而且人物在变幻无常的透明中,哕景在朦胧流动的薄暮中,两者融合在一起,描绘出并非这个世界的象征世界。”

驹子的原型

川端康成暗示读者:小说中上场的人物和背景并非写实,而是具有象征意义的虚无。在遥远的雪国温泉,驹子虚幻的美丽的爱情仿佛就在我们面前呈现。婀娜的驹子,一个爱读小说的,写了数十个本子日记的少女,一个对着空旷的山谷寂寞地练习三弦的艺伎,一个为治疗恩人家少爷而从事花柳巷艺人工作的女子,一个爱上有妇之夫的顾客的情人……她的被漂白的肌肤仿佛伸手可及,这可及的还包括她每一次醉酒后的远望的疯狂,以及她对人生无比静默地顺从。当她的情人岛村说她记日记“完全是一种徒劳”,她“满不在乎地朗声回答:‘是啊!’”小说写到这里,“雪夜的宁静沁人肺腑,”这时她对人生充满豪情。然而驹子的话又使我们对已确信这种豪情产生怀疑,她说:“不论什么都不加隐瞒地如实记载下来,连自己读起来都觉得难为情哩。”是的,这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徒劳。而她生活的其他部分呢?她对于三弦的执著,只是面对的寂寞如许,虽有一些闲寂清雅,但仍难逃用“这种孤独驱散了哀愁”之嫌;她对于爱情的渴求,则更是虚空。岛村第一次来雪国觉得她“非常洁净”,而第二次到来觉得她丰满了一些,有了一些艺伎的风姿。岛村在驹子身体验到了“肉”,但并没有求到“灵”。所以当叶子要岛村好好待驹子时,岛村说“我能怎么办呢?”岛村听到驹子碰上空虚这墙的回响,在这片远离尘嚣的冰清玉洁的世界而作者又写到:“不知认知欢迎词同样地还想大声说一遍:“徒劳而已。”忽然之间,心里一片死寂,仿佛听得到寂寂雪声,这是被姑娘感应到了。……结果反而使自己觉得姑娘的存在是那么单纯真朴这是驹子的存在虚到“单纯直朴”,而又是这“单纯直朴”把驹子推到更加虚空的境界。

作品影响播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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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国》是川端康成的第一部中篇小说,也是他的代表之作。在川端的所有作品中,《雪国》被海外翻译最多,先后被译介到很多国家和地区,中国也出版了不同的译本。 [1]

川端的小说在思想内容上引起褒贬不一的评论,然而他“高超的技巧”却是公认的。《雪国》具有代表性。他把西方现代派的某些创作手法和日本固有的文学传统结合起来,无论在人物形象的塑造方面,还是情节结构方面,均能另辟蹊径,为日本文学和世界文学的发展作出了贡献。

《雪国》不到8万字,却是川端小说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它和《千只鹤》(1949-1951)、《古都》(1962),因“以敏锐的感受,高超的叙事技巧,表现了日本人的精神实质”,而让川端康成1968年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的殊荣。他是第一个获得此奖的日本人,也是继印度的泰戈尔之后获得该奖的第二个亚洲人。 [1]

《雪国》标志着川端康成的独特的创作风格的成熟,并成为他的小说艺术的巅峰之作。因为这个作品意味着他的艺术探索的成功,标志着他积极地消化了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的影响,并将它有机地融进了他所继承的日本传统的文学精神之中,使得两者高度融合,并且也更加具有深厚的日本韵味。 [9]

在日本,《雪国》两次被改编成同名电影。 [10-11]《雪国》已被翻译为多国文字,仅汉译本便有多种。 [12]

作者简介播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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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端康成

川端康成(かわばた やすなり),日本新感觉派作家,小说家。1899年6月14日生于大阪。幼年父母双亡,其后姐姐和祖父母又陆续病故,他被称为“参加葬礼的名人”。一生多旅行,心情苦闷忧郁,逐渐形成了感伤与孤独的性格,这种内心的痛苦与悲哀成为后来川端康成文学的阴影很深的底色。在东京大学国文专业学习时,参与复刊《新思潮》(第6次)杂志。1924年毕业。同年和横光利一创办《不是代》杂志,后成为由此诞生的新感觉派的中心人物之一。新感觉派衰落后,参加新兴艺术派新心理主义文学运动,一生创作小说100多篇,中短篇多于长篇。作品富抒情性,追求人生升华的美,并深受佛教思想和虚无主义影响。早期多以下层女性作为小说的主人公,写她们的纯洁和不幸。后期一些作品写了近亲之间、甚至老人的变态情爱心理,手法纯熟,浑然天成。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