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在国家语言资源监测与研究中心发布的“2023年度十大网络用语”中，“新职人”榜上有名。它是指具有特定专业技能和经验背景、从事新兴职业的人。
自2019年以来，人社部会同有关部门发布了5批共74个新职业，此外，还有许多尚未被官方收录，但从业规模和发展前景已十分可观的新兴职业。这些新职业不仅提供了更多的就业选择，也见证了技术的进步、产业的发展和社会分工的不断细化，成为观察中国社会与经济发展的重要风向标。
毕业季已至，今年我国高校毕业生人数将达到1179万人，再创历史新高。好工作那么难找，毕业生们如何在传统职业之外找到新的方向？
对职场人士而言，《新职业在线学习平台发展报告》显示，96%以上的人希望学习新职业，72%的用户选择线上学习新职业。他们又如何转型？
今日起，解放日报·上观新闻推出“意想不到的新职人”系列报道，通过新职业与新职人的小切面，观察中国社会发展与时代变革，也为这届年轻人和渴望转型的职场打工人提供新的就业思路，祝每个人都能找到更多人生的可能。
邓光蔚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爬上上海天会商务广场（原凌空SOHO）的大楼了。站在这个上海最具辨识度的商业综合体之一的楼顶，可以俯瞰虹桥商务区，每隔几分钟还能近距离欣赏一次飞机的起落。不过，这些都不是邓光蔚关注的焦点。
他关心的是楼顶分布着的408组、共计1052.64平方米的光伏板（也称太阳能电池板）。这套光伏系统在去年年初投入使用，每年能发电22万度，提供给建筑本体使用。除此之外，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改变在这栋建筑里悄然发生……
如果把建筑比作人体，对“中枢神经系统”的智能优化和各条“经脉”的疏通、改造，就是邓光蔚和同事们的工作，他们有一个“时髦”的称呼——建筑节能减排咨询师。
这是一个神奇的职业，它似乎离我们很远，远到很多人甚至没有听过它的名字；事实上它又离我们很近，近到你办公室里的光照、空调怎么调节，家里的电费怎样才能更低一些，其中的秘密它都能掌握。
2024年5月15日是全国低碳日。带着好奇和疑问，我们采访了数位建筑节能减排咨询师，并跟随他们的脚步走进一座座会“呼吸”的建筑。我们发现，也许现在你认为“看不见、摸不着”的建筑节能减排，在不久的将来就会与你的切身利益紧密相关。
一栋建筑节约的电，可供1.3万个家庭使用一年
“你看，凌空SOHO四周没有遮挡，非常适合增设光伏板。”邓光蔚指着建筑楼顶说。事实上，光伏发电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物，怎样安装和利用光伏发电却考验智慧。为了避免对屋顶原有绿化产生影响，他们把绝大部分光伏板铺设在了屋顶核心筒上。如今光伏板周围的绿植长势良好，这让邓光蔚感到欣慰。
“这是整个综合节能改造项目中最看得见、摸得着的部分。其实，我们还做了很多智能化和控制方面的改造。”邓光蔚说，“这些才是一个建筑节能减排的关键。”
比如新风系统的智能变频控制，可以根据空调回风口的二氧化碳浓度自动调节频率。每天早晨上班的人不多，二氧化碳浓度不高，新风系统就自动降低运行频率，到了下午和晚上，随着建筑内二氧化碳浓度升高，新风系统的频率也自动升高。这样既保证了人的舒适性，又达到了节能的效果。
这里的空调系统分为南区、北区两个独立空调冷站，改造前，开关和温度设置等都要靠人工操作。此次改造增加了两套智能化控制系统，可以根据空调负荷的情况来自动控制设备的启停、调节运行参数，实现了节能。
油烟联动控制改造也是邓光蔚和同事们的得意之作。一般来讲，在有餐饮业的商业建筑里，油烟风机是持续工作的，但在就餐高峰之外的时段，商户没有排烟或排烟量很少，油烟风机一直开着就非常耗能。他们就在大楼油烟风机管道中安装了传感器，并设置了一定的阈值，当油烟浓度超过阈值时，大楼的油烟风机才会打开，否则就会处于关闭状态。
在楼顶的一个控制箱里我们看到了这套系统的运行：从当天上午9点到下午1点的这段时间，控制面板上出现了3个方波，代表一号油烟机停了3次，每次关机的时间为半小时，一上午就节约了1.5小时的能耗。
在这座建筑里，诸如此类的节能改造还有很多。该建筑2023年全年运行数据显示，其改造后的用电、用气量都大幅下降。根据第三方节能量审核机构审定，这栋建筑目前的综合能耗比改造前降低了11%，节能量可供上海1.3万个家庭使用一年。
这是邓光蔚和同事们所做出的努力。邓光蔚是上海建科节能技术有限公司的总工程师，而现在，他和团队同事们有了一个更规范的称呼，建筑节能减排咨询师。
“如果投资回收要20年，不可能有人买单”
今年2月，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住房城乡建设部共同制定的《建筑节能减排咨询师国家职业标准》（以下简称《标准》）颁布实施。此前，该职业被纳入《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分类大典》（以下简称《大典》），成为一个被国家认可的新职业。
在《大典》里，“建筑节能减排咨询师”的定义是：应用节能减排技术，从事建筑及其环境、附属设备评测、调适、改造、运维等工作的咨询服务人员。我们在采访中发现，他们的专业背景各不相同，有能源、建筑设计、土木工程、暖通、环境……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很少有人称自己是建筑节能减排咨询师。
对此，一些业内人士表示，此番《标准》的出台，对建筑节能减排咨询师的技能和知识水平、职业活动内容等作出了规定，随着这些标准和规范的明确，建筑节能减排咨询师这个职业会越来越多地走进大众视野。
“国外有类似的，如environmental analyst（环境分析师），但没有节能减排咨询师这样一个具体的职业。”上海朗绿科技低碳建筑与能源业务中心副总经理王博告诉我们，“这是一个团队协作的、体系性的工作，因为不可能每个人都既懂建筑、暖通，又懂IT开发、智能控制，还能做运维管理，建筑节能减排需要不同的专业人员相互配合。”
就拿新建一栋建筑来说，从设计规划开始，就要分析它的选址、朝向等，怎样才能既满足设计要求，又符合当地的气候条件，让建筑最节能。还要考虑它的能源形式、设施设备，包括后期的自动控制、运营管理，都要考虑节能减排。
不过，现在早已过了房地产项目大干快上、高速发展的时期，进入“洗牌”阶段，对包括上海在内许多城市而言，对既有建筑的节能减排改造的需求要远远大于新建建筑。
对老旧建筑进行节能减排改造，一般需要这么几步：前期调研，对建筑的能耗进行统计、分析，看看是否有节能减排的潜力；再制定出合理的节能减排方案；然后施工改造；最后进行节能量的核查，如果数据达标，一栋建筑的节能减排改造才算结束。建筑节能减排咨询师几乎参与了每一个环节。
“我们改造时会尽力去发掘原有设备的性能和潜力，而不是简单粗暴地、大量地去更换设备来节能，这样业主的整体投资就会比较低，再加上政府对低碳项目的补贴，就能达到比较好的经济性。一个节能减排方案的经济性好了，才有落地的可能。”邓光蔚笑着说，“省钱也是节能减排咨询师的一项重要任务。”
促使一座建筑进行节能减排改造的原因各不相同，有的是政府公共项目，或者承担节能减排任务的国企，它们往往会主动选择改造；一些外企也会基于国际要求进行改造；还有一些是看中节能减排改造对企业带来实际利益的业主，比如用电能耗的降低、减免税费、体现企业社会责任等，节能改造后，多余的碳排放配额还能在碳市场上进行交易、投资。
“大多数客户都是非专业人士，我们怎么跟他们解释‘你为什么要花这笔钱’呢？目前，市场上的业主能够接受的投资回报周期最多是5年到8年，最好是5年以下。如果你跟一个人说这个改造项目投资回收需要20年，那不可能有人买单。”王博说。
未来大有可为，但前提是“耐得住寂寞”
王博工作的朗诗绿色中心是一座改造后的超低能耗建筑，不仅比常规建筑节能55%左右，还能将光伏发电通过储能设备实现存储和放电，一吸一放，就像一座会“呼吸”能源的建筑。
在上海，这样的建筑正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你我身边。《上海绿色建筑发展报告2022》显示，截至2022年底，上海累计落实超低能耗建筑项目127个，建筑面积达到1030万平方米，发展规模位居全国第一。
也许读完上面的内容，你会问：建筑节能减排跟普通老百姓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感觉它离我们的生活非常遥远？采访时，我们把同样的问题抛给了每一位建筑节能减排咨询师。
这些年来，应对气候变化成为全球共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发展理念深入人心，我国绿色经济不断释放出新动能。
“为什么大家会觉得建筑节能减排跟自己不相关？因为它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如果你是一幢物业的持有者，你就会关心它，说实在点，就是这件事能帮你节约多少电费；如果你是个普通的打工人，你也会关心办公室的空调、地暖、新风舒不舒服……”王博说。
从更大的层面上来讲，应对气候变化已经成为全球共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发展理念也日渐深入人心。根据有关部门统计，我国的建筑能耗（包括建材生产、施工建造和运行维护等），在全社会总能耗中的占比达到46%。因此，我国要实现2030年前碳达峰、2060年前碳中和的“双碳”目标，“推进城乡建设和管理模式低碳转型”“大力发展节能低碳建筑”势在必行。
在《大典》里，包括建筑节能减排咨询师在内的134个职业被标注为绿色职业，占职业总数的8%，它们被认为是未来大有可为的职业方向。正因如此，越来越多相关专业的年轻人投入其中。
朱雨婷是一名“95后”建筑节能减排咨询师，她本科毕业后赴英国攻读建筑学硕士学位，回国后工作了近5年。即便这样，她仍是团队中资历最浅的年轻人。
这些年来，她从身边人的职业选择上明显感知着行业的变化。这几年建筑行业“不景气”，因为建筑与设计、艺术密切相关，她的同学中有人转行做了摄影、电影、艺术、游戏……有的还跨界跨得非常成功。留在建筑行业的同学中，很多人也在考虑“往绿色建筑上面靠一靠”。
他们向朱雨婷打听，薪资怎么样？
“收入其实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么高。”朱雨婷如实相告。与其他大多数行业一样，建筑节能减排咨询师的收入与年资、职级和承担项目的大小、重要性相关。
不过，她对未来充满信心，在她看来希望和信心是最宝贵的。“建筑节能减排是一个新赛道，我看中的是这个行业未来的前景，这是一个慢慢积累的过程。”朱雨婷说。
“这肯定不是一个赚快钱、赚大钱的职业。”王博说，“市场会有波动，但节能减碳的趋势不会变，人们对健康、舒适、绿色、低碳的生活方式的追求也不会变，这个行业是细水长流的，干这个职业要耐得住寂寞。”
